穿著灰色開衩羊氈長袍的老者撫了撫胡,贊著。「呵!不錯、不錯,這年輕人命真大。」
騰鐸躺床榻上,努力拼湊著耳里的話,疲倦地問。「這……是哪……」
老者聞言,走向他道︰「年青人,咱兒姓古,是大夫。」
「大夫……」騰鐸努力回想著,想起那三支冷箭嵌射進胸的感覺,不由得蹙起眉。「我沒死……」
老婦聞言,眉開眼笑地接著開口。「軍爺兒好福氣吶!要不是這吉祥厭勝錢,說不準軍爺兒真要一命嗚呼見閻王老爺去了呢!」
听到這陌生的詞,他心頭一震,瞬間有些錯愕。「吉祥厭勝錢……」
老婦莞爾一笑,把由破損的冑袍里取出的吉祥厭勝錢遞給他。
「喏!軍爺兒有個好妻子呀!要不是她替軍爺兒的冑袍里縫了個吉祥厭勝錢,為你擋了鐵制的鏃頭,後果不堪設想。」
騰鐸接過那墜著吉祥厭勝錢的護身符,心窩泛著詭異的痛,是一種感動揉著心酸的五味雜陳。他真的沒發現,善若水的用心……
「說實話,軍爺兒的媳婦真是費心,這吉祥厭勝錢比一般銅錢大,中間無孔,還真是沒見過呢!」
老婦叨叨絮絮贊著,騰鐸的思潮跟著起伏,滿腦子都是善若水的一顰一笑。
連在生死徘徊之際,腦中盤旋的影像也是她,她是那麼的美好,為何他遲鈍得到現在才發現呢?
見騰鐸繃緊著臉,老大夫連忙出聲提醒。「老太婆話太多了!你也得讓軍爺好好休息,一個勁的碎嘴,煩人吶!」
「不打緊,多謝兩位的救命之恩!」騰鐸回過神,迫不及待地想早日動身回京城。
老婦聞言笑得合不攏嘴。「甭客氣,說來說去都是緣分,你就安心留下來休養吧!」
「多謝婆婆的好意,但我想早日回京見我的……」
「也不急于一時,養好傷再走,離過年還有幾個月,總是趕得回家過年,一家團聚的。」老大夫說道。
「啐!你懂個什麼?瞧軍爺還年輕,鐵定是與妻子成親不久,歸心似箭,你身為大夫,該讓病人盡快痊愈才是……」
「唉呀!你這個老太婆,咱兒是大夫還你是大夫,意見總比我多……」
听著老夫妻狀若無人地斗嘴,騰鐸的心不由得一暖。
腦中不由得勾勒出他與善若水白發蒼蒼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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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夏日的湛色蒼穹,朦朧的灰色天際,幽幽飄著輕盈的雪片,頃刻之間,京城內外的大街小巷皆披在銀裝素裹當中。
在這幽茫的天氣里,書肆、布行大多提早歇息。
魏嵐心撐著傘,小心翼翼避開攪著雪水的地面,陣陣迎面襲來的寒氣令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突地一抹矗在書肆前的身影讓魏嵐心的腳步頓了頓。
「善姑娘……」
善若水身上只披罩著件狐皮裘,發上、肩上及兩只小腳被不斷紛落的雪給打濕,嘴唇也凍得有點發紫,縴弱的身子搖搖欲墜地打著顫。
「姊姊……」善若水抬起眼,沖著她揚唇一笑。
「你是怎麼一回事?不知道這天有多冷嗎?」瞧著她的模樣,魏嵐心又急又氣地驚呼出聲。
「我……」話還沒說完,一陣暈眩襲來,她直接就軟倒在她面前。
說不出的暖意將她緊緊包圍,當她悠悠轉醒時,映入眼簾的,是魏嵐心擔憂的神情。
看著魏嵐心將一顆軟女敕雪白的饅頭及一碗雞湯放在桌子上,她氣若游絲地道︰「姊姊……」
「甭叫!我都快被你嚇死了,這麼久沒見,咚的一聲就倒在我面前,三魂七魄都要給你嚇跑了!」
在四季樓時,她沒知心貼己的姊妹,就與魏嵐心最有話聊,所以當她茫然地走到街上,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魏嵐心。
「對不起!」
見她瘦得見皮包骨的柔弱模樣,魏嵐心沒好氣地嗔了她一眼。「你這個當娘的實在不合格,都有了身孕,也不顧著自己一些……」
「孩子……我有了身孕。」她不自覺的低語著,強抑許久的淚水已管不住地紛然滑落。
魏嵐心翻了翻眸,差一點沒尖叫出聲。「別告訴我,你連自己有了身孕都不曉得!」
真氣死人了,大夫才剛離開,還把她誤以為是孕婦的家人,硬是被狠狠訓了一頓。沒想到善若水這當娘的更離譜,壓根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
「我不知道……」難怪她前陣子的胃口不好,吐到幾乎無法進食,而這陣子總是感到疲倦又貪睡,睡得多且沉……原來她懷了騰鐸的孩子。
輕撫著依然平坦小骯,善若水五味雜陳地不知該喜或該憂。
「原本听到大將軍的事,我就想到四合院去看看你,現下正好,你就暫時留在這,調養身體。」
想起騰鐸,善若水直到今天她才明白,思念有多麼磨人。「姊姊,我想回四合院,雖然……」雖然布穆綺把她趕出門,但那還是她的家呀!
她眼里的狼狽來不及遮掩,全落在魏嵐心的眼底。魏嵐心嘆了口氣,如果不是與善若水莫名地投緣,她還真不想接下這燙手山芋呢!
整了整思緒,魏嵐心握著她冷冷的小手。「我知道你想回四合院,但待身子調養好再走,還是……你根本不想要肚子里的小孩?」
「我要、我要!」一想到一個小生命正在她的身體里孕育,她心里便有說不出的喜悅與感動。
她從沒想過,自己會懷上騰鐸的孩子……
「要就听我的話,可別辜負了我這一番心意。」魏嵐心扶著她坐起身。「要姊姊喂你嗎?」
「我可以自己喝。」即便沒什麼食欲,一提起騰鐸和肚子里的孩兒,善若水還是木然地揭開盅蓋,乖乖地將湯一口口往嘴里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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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後,告別了好心的老大夫夫婦後,騰鐸快馬由山東奔回京城。
一進城,他不假思索地直接驅馬回到四合院。
進了宅門,他一顆因為期待而渴望的心,被四合院里淒冷的死寂給揪得死緊。
為什麼半個人都沒有?
絳紫色的溟蒙暮色,落在覆著皚皚白雪的檐瓦上,殘菊盡凋,交織著一股淒愴的悲涼。瑟瑟冷風中雪花飄飄搖搖地墜地,在不自覺中,院落內的老樹已被雪壓得低頭。
天冷,青石台階上結著層厚厚的冰霜,石徑小路被片片旋落的白雪給掩沒,種在院里已枯的菊花離枝,凋落的錠金菊辦鋪滿在雪地上。
眼前的狀況,讓他覺得四合院已久無人居。
為什麼?他緊握著拳,暈眩地說不出話來。
善若水呢?福伯、小春菊和胖大嬸全到哪去了?
杵在小徑上深深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氣,騰鐸瞬間明白,他該找誰要人!
突地一抹小心翼翼地聲音由背後響起。「將軍爺兒,‘汲心閣’的老板娘請您至書肆走一趟。」
「汲心閣?」鷹展濃眉陡揚,騰鐸的思緒有些紊亂。
「老板娘說您有一樣很重要的東西落在她那兒,要您趕快取回。」
騰鐸愈听愈是模糊,腦子里的郁悶愈積悶深,教他幾要無法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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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將軍,你的命真大得很。」魏嵐心一掃平日的溫和,眸光銳利地吟笑道。
如果不是看在善若水與騰玥格格的面子,騰鐸這一個被反清義士當成頭號狙殺對象的人物,怎麼能輕易由這縝密的計畫中逃月兌。
所以當騰鐸養好傷一離開山東後,她的手下就同她報告了,這也是為何她能算準騰鐸幾時回京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