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天澈猛地抬眸,被這熟悉的語句喚起了腦海中的記憶。那年,在長安城「點梅園」溪畔遇到的小泵娘也是這麼說。
那小泵娘長得清秀雅致、膚色粉女敕白皙,說話時頰邊那兩個圓圓酒渦,會隨著圓眸閃閃熠熠。那模樣與眼前的姑娘極為神似,只是……記憶中的小泵娘,甜美可人。
眼前的大姑娘……則像加了發粉似的……
不,不會是同一個人的!石天澈打了個冷顫,直接打斷腦中的胡思亂想。
他清了清喉嚨,不想再與她有任何糾纏。「東西擱下,你可以走了。」
朱若沅聳了聳肩,朝他露出微笑。「要吃光喔,晚些我會親自來檢查。」
「你不用再來了。」
朱若沅愣了愣,不明白他話里的意思。「不來怎麼依照你的身體狀況,調制適合你的藥膳?」
「我討厭胖子。」迎向她純真的眸,石天澈冷冷開口。
眯眼打量透著憔悴的英挺少主,朱若沅唇角漾開笑容。「不用你喜歡,這是我用健康換來的,我自個兒喜歡就成了。」她答得坦率,話一講完便十分識相地不再打擾。
石天澈瞅著她退出房外的圓滾滾身形,擰眉沉吟了好半刻才想清她話里暗諷的語意。
她在嘲笑不健康而瘦弱的自己!這該死的女人!
石天澈正準備摔湯匙泄憤時,朱若沅卻在千鈞一發之際,突然探進頭來。「忘了同少主說,萬一湯匙不小心全被摔壞了,那以後就麻煩少主用手吃飯,再見!」
俊容一沉,他的表情看來更加陰鷙。
朱若沅十分愉快地朝他擺了擺手,就算他此刻的眼神藏有火藥也奈何不了她。
她一離開,石天澈的小苑恢復了原有的寧靜。而在小苑某一處,石夫人與丫頭從草叢里站起了身。
伺候石夫人的丫頭幫忙拍去主母身上的草層、小葉片,開口問道︰「夫人,怎麼沒聲音了,要不要進少主屋里瞧瞧?」
「不用、不用,咱們一進去,搞不好會影響澈兒用膳的食欲。」她太了解兒子的脾氣,明白此刻絕對不是出現的好時機。
丫頭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思緒一下子就轉到主母身上。「既然這樣,我們就回房去,奴婢幫您處理額頭上的傷口吧!」
經她這一提,石夫人才伸手踫了下被窗打腫的額角,輕嘆一聲。「也好。」
原本這一主一僕打從朱若沅進屋開始,便偷偷躲在窗邊觀察朱若沅與兒子第一回合交手,誰知道,朱若沅一個勁兒地打開窗,直接就敲中她的額頭。
沒料到她這麼有力,礙于情勢,她只能趕緊躲進窗邊的樹叢里,壓根不敢出聲喊疼。
不過窺得朱姑娘與兒子周旋的能耐,石夫人就放心多了;兒子久違的精神,更是讓她為朱姑娘多了點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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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石天澈的房,朱若沅才走回石家撥給她住的小苑,一個蓄著山羊胡的男子卻突然出現擋在她面前。
朱若沅瞅著他思索了好半晌,才不解地問︰「你是誰?有什麼事嗎?」
「你就是那個什麼……什麼豬肉的?」男子打量著她,一雙倒三角的賊眼無禮地在她身上轉。
又是個沒禮貌的家伙!朱若沅瞥了他一眼,提高音量地問︰「大叔您到底打哪來?有什麼事嗎?」
「噓,老子耳朵好得很,犯不著你這麼扯喉大喊。」他壓低聲量,一雙賊眼往四周張望。
朱若沅聳了聳肩,一臉無辜地回道︰「你沒答話,我以為你耳朵不好。」
石仁于低啐了聲,撇了撇嘴開門見山就問︰「听說你要負責少主未來的膳食是不是?」
她望著他,一臉戒備。「是啊,有什麼問題嗎?」
「那小子就差一口氣,我勸你別費心思了。」
「一口氣?」朱若沅輕笑出聲。「還久呢,我瞧他精神好得很。」一想起那傲慢無禮的家伙,朱若沅心里就有氣。
石仁于詫異地揚眉咕噥著,心里納悶極了。「你說他精神好?這不可能……我明明都已經……」
「已經什麼?」瞧著他鬼祟的模樣,朱若沅不解地問。
目光落在她身上,石仁于神情莫測高深地緩緩開口。「胖姑娘,大叔同你談宗交易如何?」
「交易?我不做買賣的。」她如實回答。
「不是買賣。」眉尾顫了顫,他不由得懷疑眼前的胖姑娘听不懂他的暗示。
她轉了轉黑溜溜的眼珠子,不解地問︰「不是買賣是什麼?」
石仁于愣了愣,沒時間同她解釋。「反正你只要照我的吩咐辦事,大叔保證日後讓你吃香喝辣的。」
「不行,飲食要有節制,香是嗅覺享受、辣是口感刺激,過多對身體不好,食物還是要單純原味對身體最健康。」
直接捉住重點,朱若沅針對這個又長篇大論了一番。
石仁于聞言,眼眸瞬間進出惱怒的火苗。「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從沒遇過這麼笨的大夫,歷年來被他引薦進府的大夫,無需他多費唇舌便听懂了他的暗示。
誰知道眼前這個胖大夫,在他明示暗示了半天,卻還是一臉無知的笨樣子,她如果不是太笨,就是太聰明,懂得同他拐彎抹角。
瞧著他突然火冒三丈的模樣,朱若沅不解地問︰「你到底是誰?」
石仁于噤聲不語,眼角看到長廊的盡頭有奴僕在走動,為免被人看到,他瞥了朱若沅一眼後直接轉出長廊,離開她的視線。
「喂,大叔,你話還沒說完吶!」她揚聲,卻見他加快了腳步迅速離開。
敝人!朱若沅不以為意地回房,準備利用時間好好看完那一大疊藥方。
只是她愈瞧愈是納悶,這石少主看來明顯是內經上所講「邪之所湊,其氣必虛」的狀況,但是這些大夫開的方子雖不盡相同,卻有一個十分詭異的共通點——
藥方開得雜亂無章,但盡是些寒涼的藥方?
寒上加寒、陰上加陰,這石少主能活到現在算是奇跡了。莫非石城主真因為兒子病急亂投醫,又或者「九逸城」里全是庸醫?
遇上這些大夫,也難怪石少主的身體會愈來愈虛了。
托著下顎,朱若沅努力思索著,不清片刻她便決定留下,打算解開讓石少主久病不愈的原因。
必于醫理,她不過都是紙上談兵,雖然曾為人把脈斷診,但還是經驗不足。
為了進一步證實她的藥膳有助于石少主恢復健康,她將目前所能觀察到的癥狀寫在紙上,打算明兒個差人帶回長安城,請爹爹開處方。
雙管齊下,這方法絕對可行!
想到這一點,她的心情頓時輕松了許多。人一輕松,嘴也跟著發饞,當她想再掏一顆美人糖解解饞時,頓時想起,應該讓爹爹從長安多送一些美人糖過來,讓石少主滋補滋補身體也好。
提筆蘸了蘸墨,她取出另一張紙,一並開出石少主未來大半個月所需的藥材。
第五章
「你瘋了!你若留下來,那‘水顏坊’急需要用的草洛蠶,幾時才能運回長安城?我又該怎麼對你爹娘交代?」江慎一大早听到朱若沅的決定,一把火頓時冒了起來。
「江大哥你放心,這兩天我一樣會和你到城外采草落蠶,等待數量足夠後,你就先回長安城。」她試著安撫他,不知道江慎對這件事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不行!」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是他一貫的處事原則。
朱若沅聞言,懊惱地蹙眉咕噥。「別那麼死腦筋成嗎?我只是晚些回去,又不是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