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夫人听到了消息,正六神無主的哀淒哭著。「我一婦人,死不足惜,可憐我苦命的兒啊!還未出嫁就要遭此橫禍,唉喲,老爺,您為什麼去得那麼早,丟下我們孤兒寡女讓人欺凌……」
「母親別哭了。」什麼陳腔濫調,崔鶯鶯听得心煩,她吩咐崔夫人的丫鬟道︰「春香,伺候我母親擦把臉,倒一杯涼茶過來。」
崔夫人才擦了臉、喝了茶,剛剛覺得好一點點時,法聰就沖了進來,「稟報師父,那群孫家兵改變主意了,說現在就得獻出崔小姐,不然馬上要放火燒寺院。」
所有人都面露驚恐,寺內僧侶共有三百多人,真放了火就是三百條人命陪葬啊。
崔鶯鶯看著崔夫人,「母親,禍事因女兒而起,若是有人能夠獻計退敵,母親是否願意答應那人一個要求?」
崔夫人連忙點頭,「自然願意了,別說一個,一百個要求也能答應,若有能退賊者,必有重謝,就是要我崔家所有財產,我也一定兌現,絕不反悔。」
「那好。」崔鶯鶯轉眸看向張君瑞,「听聞張公子有一結拜兄弟,姓杜名確,人稱白馬將軍,帶兵森嚴、驍勇善戰,目前正率領十萬大軍鎮守蒲關,還請張公子寫一封求救信給杜將軍,若是杜將軍肯來相救,即便是來一百個孫飛虎都不用怕了。」
崔夫人這才看到屋里還有個陌生年輕男子,正感到疑惑,就听法本連忙解釋,「崔夫人,這位是要上京應試的張公子,借住在本寺西廂,張公子肯定是听聞本寺有難,特地過來商議應對之道。」
「原來如此。」崔夫人點了點頭,眼楮看著張君瑞,「公子真識得那白馬將軍?」
張君瑞忙對崔夫人恭敬行禮,「回崔夫人的話,晚生與白馬將軍確實為金蘭兄弟,不敢欺瞞夫人。」
崔鶯鶯見崔夫人又要盤問人家祖宗八代,便先一步說道︰「張公子,你是否要寫信了?」
崔鶯鶯一語驚醒夢中人,張君瑞連忙讓琴僮去備紙磨墨,蘸得筆飽,低頭飛快邊寫邊念了起來。「珙頓首再拜大元帥將軍契兄 下,伏自洛中,拜違犀表,寒暄屢隔,積有歲月,仰德之私,銘刻如也。憶昔聯床風雨,嘆今彼各天涯……」
崔鶯鶯低頭瞄過去。
銘……刻如……也?什麼鬼?她怎麼一句也看不懂?
第2章(2)
「好啊!寫得真好!」
眾人正折服于張君瑞的文采,贊嘆著果然是驚世才子,連修封求救信措辭都如此文雅考究之時,驀地,崔鶯鶯摁住了張君瑞手中的筆,冷冷地道︰「張公子,都什麼時候了還閑話家常?要寒暄問候以後有得是機會,就寫——大哥,普救寺有難,速來救,弟君瑞,即可。」
「姊!」崔歡緊蹙著眉,姊姊怎可對他如此無禮。
張君瑞被崔鶯鶯說得一陣面紅耳赤,「是、是,小姐說的是。」
他手忙腳亂的讓琴僮換張紙來重寫。
在張君瑞寫信時,崔鶯鶯對法本住持道︰「有勞住持出去向孫賊說幾句話,就說我服喪期間,孝服在身,不好立即鳳冠霞帔上身,請他先退兵一箭之地,等三天做完了法會,功德圓滿時再將我送過去。」
崔鶯鶯深知崔夫人過河拆橋的性格,便在法本還沒離去時說道︰「母親,雖然計策是女兒想的,但與杜將軍有八拜之交的是張公子,若是杜將軍會來,那麼便是沖著張公子的面子才會來,母親莫要忘了得答應張公子一個請求才好。」
崔夫人自然是鄭重點了頭,生死危急之際,什麼她都會答應。
「小姐,要讓誰突圍前去蒲關投信?莫非也要張公子親自送去?」紅娘插嘴道。
法聰馬上說︰「本寺廚房有個莽和尚,名叫惠明,他有一身拳腳好功夫,天天打人練拳,若是由他送信,必定萬無一失。」
崔鶯鶯手一抬,堅定地說︰「不必了,信就由我親自送去。」
她悶死了,機會難得,要出去透透氣,也試試身手,穿來之後她努力加餐飯,暗地里也苦練體能,如今這副身軀已不是當初的弱不禁風。
可是,從她口中說出這番話,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在說什麼啊鶯鶯?」崔夫人一時也忘了哭,「你一個姑娘家,如何去送信?沒听到那幫狗賊已將寺院包圍住了嗎?」
「母親難道以為女兒會笨得直接騎馬沖出去嗎?」沒錯,她就是要直接騎馬沖出去,但清眸一斂,淡淡地道︰「此地離蒲關只有四十五里路,並不算遠,要如何沖出重圍送信,女兒已有方法,且必得女兒親送才行,母親盡避在此安心等候女兒的好消息便是。春香,沒見夫人乏了嗎?快扶夫人進房休息。」
崔鶯鶯堅持為之,崔夫人屢勸不成,最終退讓。
待崔夫人進了內室之後,崔鶯鶯便對法本說道︰「請住持為我備一匹快馬,在我出寺之時,讓沙彌們敲鐘撞鼓,直到不見我為止,若姓孫的狗賊問起,就說寺里有和尚太害怕而逃了。」
法本忙點頭應承下來,「小姐怎麼說,老僧便怎麼做。」
紅娘極是驚詫,「小姐真要親自去送信?」
崔鶯鶯看著紅娘那滿眼的不認同,挑了挑秀眉,「你有意見的話,你去。」
紅娘倏地閉上嘴巴。
當夜二更時分,普救寺在靜夜里忽然鐘鼓大鳴,側門開,黑暗里沖出一匹快馬,馬上身影壓低了身子,縴細的雙腿一夾鐙,馬兒飛奔而去。
李天自認這陣子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把杜確夢境里的那個和尚等到,他對杜確的夢境深信不疑,認定了那人一定會來。
罷剛天亮,守兵來報,普救寺有人求見大將軍,說是有天大急事,李天興奮極了,忙起身整裝去見來人。
一見之下,李天不由得一愣。「你……」
老大夢里的不是和尚嗎?怎麼看這小子也不是和尚,他有頭發,高高束在腦後,臉上則涂抹了黑炭,只看到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和挺大的眼楮。
崔鶯鶯被他看得不耐煩,「公子,人命關天,請速速領我去見大將軍。」
她沖出普救寺時,孫飛虎等賊兵對著她放了一陣亂箭,她覺得上手臂隱隱作痛,好像受了點小傷,且她日夜兼程而來,風塵僕僕,受了許多風飛沙,實在極想喝上一口水。
「公子?」李天被這稱呼嗆到了。
他怎麼會是公子?好歹是將士、壯士,不然小將也行,稱什麼公子啊?
崔鶯鶯柳眉微微一揚,面帶疑惑。
叫公子有什麼問題嗎?據她在京里的見聞,這里對男人的稱呼,年少的不外乎稱公子、少爺,中老年就大爺、老爺,有什麼不對嗎?
她可沒時間在這里考究稱呼問題,她重重一拍李天的肩膀,「總之小兄弟,普救寺三百多條人命系在我身上,你快帶我去見大將軍!」
「啊!」李天右肩一沉,瞪著崔鶯鶯看。
看對方瘦瘦小小的,手勁竟然如此大?
他嘀咕著,還是很快把人帶到議事堂,這個時辰,將軍府的幾個頭兒都在議事堂里議事,去那里找人準沒錯。
他讓崔鶯鶯在議事堂外候著,「你等等,我進去通報大將軍,我們大將軍可不是誰來都會接見的。」
崔鶯鶯不耐煩,這古人真麻煩,說個話都要一層報一層。
她瞪著李天,「公子,你向來廢話這麼多嗎?」
李天感覺自己被輕視了,「你、你這是何態度?膽敢對本小將無禮,看本小將等等怎麼收拾你。」
崔鶯鶯冷冷道︰「普救寺三百多條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