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賞相公 第8頁

「休息前你先教我寫你的名字。」他幾近耍賴地朝她攤開大掌。「我很聰明,一次就可以記住了。」

目光停在他厚實的大掌,水蘊霞著實猜測不出他的意圖。

「我寫在紙上,你自己練習。」拗不過他,水蘊霞瞥到小書桌上的紙及墨筆,飛快地寫下自己的名字。「快回去練習。」

司空禹接過她手中的紙,薄唇淡勾出微乎其微的弧度。「字的外型和姑娘一樣漂亮。」

嬌顏浮上嫣色,水蘊霞不經意又窺探到他的另外一面,她寒著臉瞅著他。

「好,不吵你,等會再幫你安排獨立的艙房。」他聳聳寬肩,薄唇扯著可惡的弧度。「又或者你已經習慣我的味道?」

「胡說!」她擰眉,素荑朝床榻胡亂抓了一把,直接往他臉上砸。

他識趣地退出艙門,無辜的枕被門板檔下,卻擋不住他帶著好心情的笑聲。

少了他高大的身軀,艙房頓時寬做許多,水蘊霞眸光落在窗外,眼底映入輕飄的白雲、極藍的海色。

這是她頭一回感到如此放松,從娘去世後,她身兼母職帶著妹妹長大、操心不斷,或許此刻是上天給她的假期吧!

她想。

第四章

海面平靜,一望無際的天空在粉紫霞光下拓出一片絢爛的雲彩。

獵獵海風旋繞,幾只停在桅桿上的海鳥不畏鬼旗上猙獰的圖騰,發出悠哉的叫聲。

司空禹立在甲板上,深邃的俊顏被將盡的霞光瓖出一層薄亮,隨風騰凌的深栗長發,帶出他惑人的氣魄。

水蘊霞呆愣著,有些難以置信,眼前這些男人竟是聲名狼藉的「嘯夜鬼船」成員。

一窺他們的真面目,水蘊霞才完全相信司空禹的話。

印象中海盜寇賊不都該是外表野蠻、粗俗,不修邊幅的魯男子嗎?但這些人卻渾然沒半點海盜該有的粗蠻形象。

火長——法羅朗,很顯然是個外國人,年近不惑,留下歲月痕跡的兩鬢無損他的英俊,反之讓他滿足胡碴的剛毅臉形看起來更為性格。

翻譯——蒼本澤一,他擁有細長有神的丹鳳眼,似海般悠遠沉謐的黑眸給人難以親近的感覺,話不多,看起來不是很好相處。

听說他精通各國語言,是難得一見的語文奇才,背後更有倭國幕府支持的龐大力量。此行便是要護送他回倭國復命。

船醫!巫循,來自雲南「努拉苗寨」,醫術精湛,朗眉俊目,古銅色的肌膚閃著健康而耀眼的色澤。

唇邊總帶著笑的他給人與蒼本澤一全然不同的爽朗氣息。

至于船上的廚師!廷少詠看來溫文儒雅,不像是拿杓動鍋的廚師,倒像個書生,儒推而俊逸。

水蘊霞掠過眾人,目光定在某一處。

目前船上只有一人符合海盜的形象,而這個人此刻正朝她走來。

「姑娘莫驚、莫怕,咱們不會傷害你,既然上了船就是自己人,不用太拘束,反正頭兒本身也是隨便的不得了……」

大熊一雙巨掌激動地扶住水蘊霞的肩頭想再說些什麼,他龐大的身軀已經被拎到一旁去了。

「你別嚇著姑娘了。」法羅朗沒好氣地開口,步向前去,擲起姑娘的手紳士地在她女敕白的手背輕吻了下。

水蘊霞如遭電擊地連忙抽回手,水眸一揚,怒瞠著他。

法羅朗愣了愣,溫文的表情瞬間掠過納悶的神情。

「朗叔,咱們國家的禮節可不適用在中原姑娘身上。」司空禹笑著提醒,這是他頭一次見到法羅朗臉上掠過如此尷尬的神情。

法羅朗不以為意地聳聳肩,只得跟姑娘再行了個褸。「姑娘,失禮了。」

「我只是……不習慣。」水蘊霞听著他們談話的內容,心想或許是自己反應過度了,愧疚地向他致歉。

她也曾听過洋人的民風奔放,大不同中原的保守,而法羅朗來自佛朗機,他們又以船為家,自然不拘泥于中原禮節。

法羅朗笑道︰「沒關系,就如大熊所說,上了船便是自家人,不用太拘束。」

水蘊霞臉上掛著疏離的淺笑,從小到大她身邊圍繞的全是姑娘家,杵在這一群大男人之間還真讓她有些不習慣。

「成了,我帶你到你的艙房,其它人回去工作吧,半個時辰後用晚膳。」司空禹看出她的局促,向眾人說道。

他們不是正規的海盜船,不做壞勾當,船上除了他們再加上其它船工也沒多少人,因此一般船上被船工用來吃飯、睡覺的統艙,在這兒全被規畫成個人獨立的艙房。

其余的空間則被當成吃飯的飯廳,這飯廳一樣不分階級,眾人總是席地而坐,吃飯喝酒,聊著海上發現的新鮮事。

一伙人听聞他的指令,一個個離開,做自己該做的事。

水蘊霞則步向船尾,看著霞光褪盡的墨藍黑夜與大海融為一體,心里有說不出的惆悵。

靈珠島離她越來越遠了,雖然司空禹說過會盡早返航,但她不知道幾時才能回到家鄉。

「船愈往北行天氣會愈冷,你得回艙房披件外褂,受了風寒可不好。」司空禹把身上的斗篷月兌下遞給她,關切的語調拉回她的思緒。

「我不冷……」水蘊霞斂眉輕聲拒絕,看著他手上那件灰藍色的大斗篷,感到無來由的心悸。

實在太奇怪了,光是感覺到他的存在,她的心便怦然地不受控制。

難道她對他……

迎面而來的海風讓水蘊霞打了個冷顫。

也許她與他得保持距離,待船返航後,她會回靈珠島,而他會繼續他的海上生活,兩人若多了什麼牽扯,不過是多了不必要的愁思罷了。

暗嘆了口氣,水蘊霞移開目光,卻霍地瞧見在前方海面上有兩艘三桅船。

她定楮一看才發現,兩船靠得極近,此時其中一艘船起了火,耀眼的火光與嘶吼的求救聲劃破了凝冷的黑夜。

「是遇劫嗎?」

「或許那艘商家漁船遇上了海上寇賊,無須理會。」司空禹利眼瞧見海盜慣用

的骷髏旗,俊眉輕斂,輕描淡寫地道。

就著火光,他們隱約看見一名婦人已放下繩梯,攀在船緣、放聲求救……

「不幫忙嗎?」水蘊霞握緊拳頭,水亮的澈眸倒映著前方的火光。

求救聲淒淒,隨著海風連綿穿入耳膜,揪得人心泛酸,假若船上若有婦人,落入那些惡人手里,豈不是成了虎口的羊?

「你想幫忙?」唇邊勾著冷笑,司空禹反問。

「難不成你會見死不救嗎?」

一瞬間她的思緒有些紊亂,她竟然沒把握司空禹是不是有這份善心來救人。

水蘊霞回過頭,頭一回將他看得如此仔細,他的眼底無波無痕,紫藍深眸似黑夜的深海!了無溫度。

司空禹聳了聳肩淡道︰「他們的生死與我們無關。」

他的語氣比風還淡,卻冰冷淡漠得教人不寒而栗。

「你的血是冷的嗎?真能見死不救?!」水蘊霞不由得感到頭皮發麻,全身竄過一陣寒顫她瞪著他。

「這世間不公平的事何其多,能管多少、救多少?」他雙手環胸,一臉漠然地反問。

水蘊霞冷冷地覷著他,想起了靈珠島的島規!

她記得有一年島上的柯大叔救了個海盜,結果卻反遭殺害,所以爹立了個不救海難人的島規。

接著又發生柏永韜進島盜珠之事,因此她曾經以為,爹的決定是正確的。

但現下,她卻為該不該「管閑事」的認定起了質疑。

若不是司空禹的多管閑事,或許她早死在鬼海海域。

這個人生的轉折,再一次扭轉她對人性所產生的質疑。或許這世上沒有絕對的好人與壞人,更沒有絕對的世事,就如同眼前聲名狼藉的海盜不是海盜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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