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賞相公 第14頁

「我把阿禹……交給你……」

「不!朗叔……」水蘊霞的眼淚撲簌簌地像是斷線珍珠,一顆顆滾落在法羅朗的衣上,拓了一片濕意。

「阿禹那孩子……會真心待你……有你陪著他……我就放心了……」

「朗叔,不要……」水蘊霞倚在他寬闊的胸膛拼命搖頭,淚早已不受控制地瘋狂墜落。

以著最後的力量,法羅朗固執地讓兩個孩子的手相貼,虛弱的語調似變調的弦音。「我知道只有你……答應我……孩子……答應我……」

「我答應您。」司空禹緊緊拙住水蘊霞的柔荑,沉痛地閉上眼。

法羅朗了卻心願,整個人抽搐了幾下,氣力在瞬間消失殆盡。

「跟……藍……琉說……我……對不起她……」法羅朗吐出最後一句話,腦袋一偏,沉沉地合上眼。

司空禹的臉色,霎時褪成死命的灰白。

「朗叔!」

眾人悲慟的呼喊隨著他的斷氣,在冷冷海風中回蕩著。

海風吹得狂肆張揚,杵在桅桿頂端的燕鷗發出尖銳的叫聲。

蕭索的天色、悠蕩的大海,屬于法羅朗的一切在此刻停擺……所有關于他的,載浮裁沉暖暖遁嗅而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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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天有靈,風向在數日後轉變,勁風驅動著鬼船,全速南行返回鬼岩蘆島援救島主司空霸。

這一段期間,火長的職位暫由另一名跟著法羅朗許久的資深船員替代。

表船上的氣氛卻似嚴寒酷冬,陷入空前的愁雲慘霧當中。

情緒沉滯了好些天,水蘊霞一瞧見大熊便問。「沒見到你們頭兒嗎?」

「在朗叔的畫室。」大熊抓了抓頭續道︰「你去勸勸頭兒,他這些天吃不多、睡不多,回鬼岩蘆島哪還有氣力抗外敵?」

水蘊霞輕嘆口氣。所有計畫因為那突發的意外而生變,雖然鬼船要回中原了,但她卻絲毫感覺不到快樂的情緒。

擔憂的心情在胸中泛開,水蘊霞點點頭道︰「好,我去看看。」

她的語才落,廷少詠跟著拿出一碗雞湯說;「那順便看有沒有法讓頭兒補一補。」

水蘊霞眉心微挑,接過了雞湯。「你們倒是把我利用的徹底啊?」

廷少詠笑得尷尬,並沒否認她的話。

大熊嘆了口氣,強顏歡笑道︰「頭兒自是喜愛你多一些,咱兒是比不過的。」

唇邊漾著苦笑,水蘊霞想起法羅朗,不由得淺斂眉心輕吐了口氣。

「小心走。」大熊與廷少詠異口同聲叮嚀。

她微微頷首,難以置信自己在這麼短的時間便融人船上的生活。大家的熱情與善良,讓她感動萬分。

她端著雞湯,小心翼翼走過靠近底層的貨艙,對船上隨波輕蕩的晃曳已經習慣許多。

一進畫室,撲鼻的油彩漆味迎面襲來。

她知曉法羅朗喜歡畫圖,不同中國的水墨,他擅長的是油畫肖像。

餅去幾個月法羅朗常嚷著要帶她進來參觀,但總不巧地遇上突發事件而作罷。

于是一擱再擱,今日再踏進他的畫室竟已天人永隔……

夕陽的光芒照進艙房內,將司空禹深栗色長發與寬肩上鋪瓖一抹燦目的金紅色澤,水蘊霞小心翼翼將雞湯擱在桌上。「該用膳了。」

然而,過了半晌依舊沒反應。

從法羅朗咽下最後一口氣時,司空禹就像是將所有的情緒壓隱人心中最深沉的地方。

她不懂!他選擇獨處,是靜思懷念又或者是逃避面對現實?

「司空禹,我同你說話!」她旋身走到他身邊,讓他無法忽視她的存在。

「我听到了。」目光落在她嬌美的臉上,司空禹的紫藍深眸覆著冷冷的薄冰。

他的表情讓她的心突地緊縮,她輕揚下顎。「少詠炖了雞湯,趁熱喝了。」

他面無表情,淡淡地出聲。「你喝。」

「是你喝,不是我喝!」她輕斥,為他不愛惜自己感到生氣。

他眉眼肅冷,一雙紫眸進出兩道寒光。「我沒胃口。」語落,他的視線重回到窗外。

水蘊霞心頭緊縮了下,因為他過分淡漠的神情觸動了她心底刻意壓抑的情感。

當法羅朗臨終前將她與他的手相疊在一起時,她能感受到司空禹說那句話的真誠。

她知道,司空禹的承諾不是讓法羅朗瞑目的敷衍之詞,而是真正來自心扉的原始情感。

一種說不出的悲傷蔓延全身,她站在他的身後,忍不住張臂抱著他的腰。

「不要把我摒除在外,朗叔的死,我一樣痛……」水蘊霞痛苦的低晌。「我娘死的時候我還好小,看到朗叔在我面前斷了氣……我……」

哽咽卡在喉間,她輕輕將臉貼在他寬大的背上,心里所有的傷心與難過全因為有他的倚靠,安心地緩緩傾泄蒸發。

司空禹震了下,感覺她的溫暖、柔軟透過背脊,輕輕傳人胸中。

他驀地轉身,用力將她擁入懷里,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擁緊她,仿佛想將她嵌崁人體內。

此時此刻,彼此的懷抱與溫度是最好的慰藉。

好半晌司空禹才低啞地問。「想听故事嗎?關于我爹、我娘和朗叔的故事……」

水蘊霞點點頭,任他抱著自己倚靠牆板坐下。

司空禹輕合俊眸,似是沉澱思緒,也似一種緬懷追憶的儀式。

「我娘是佛朗機公主,我爹則是七海五域中最凶狠的海盜。雖然他們兩人打從相遇相愛開始,他們的婚姻就已注定不被祝福,但在我眼底,這世上再也沒有比他們更契合快樂的夫妻了。在佛朗機,海上活動是帶來商機的活動,我娘在異國文化的燻陶下對中國產生了極大的憧憬。于是在十八歲那一年,她得到我外公的允許,帶著貼身護衛,也就是朗叔,遠航至中國。沒多久,我爹和我娘在一場暴風雨中相遇了……一中一洋,誰也沒料到他們會擦出愛的火花,陷入狂熾的熱戀當中,之後他們私訂終身,沒多久就有了我。」

「我記得我爹曾說過,雖然他和我娘一開始語言不通,但一見鐘情的沖動讓他努力以生澀的佛朗機文字與語言寫著、念著我娘的名字。他說,就算離得再遠,只要想著念著心愛姑娘的名字,這一生再也無憾……」

水蘊霞詫異地側過臉,柔軟的雙唇輕掃過他略顯粗糙的下顎。

那過分貼近的輕觸讓她不自在地微微一怔。

她記得司空禹曾說過,他要學寫她的名字,這是因為他爹娘的影響嗎?

司空禹沉浸在回憶里,絲毫未覺她的忐忑,倒是原本擁著她的健臂將她抱得更緊。

「當時我外公十分反對我娘跟著我爹,幾番派人將我娘帶回佛朗機,而我爹則是一次次地從異國之地,膽大妄為地擄回我娘。

終于在我八歲那一年,我外公受不了了,他決定到中原做最後的談判。

談判那一天……風很大,我娘怕外公對我不利,請朗叔帶著我躲在底艙,等待談判完畢。她甚至做了最壞的打算,假如談判不順利,發生了什麼事……她希望朗叔可以代替她,將我平安帶大……

當時的我根本不知道這一切,只是覺得船外好吵,咆哮的聲音此起彼落。我實在太好奇外頭起了什麼爭執,所以沖出艙門。

那時我爹已經被外公打中了一槍奄奄一息,後來,我娘就抱著我爹在我面前跳海殉情……」

抽氣聲揚起,水蘊霞霍地想起,他對她說過!請她不要再做跳海的傻事……原來這是他心中的痛。

「不用同情我……」司空禹低頭看著她眼底的痛,唇邊的笑加深,眼底卻毫無笑意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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