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胤然頗具深意看了她一眼,突然提氣疾行。
水蘊星瞧著他俐落的身形,不知他究竟用意為何。
她的思緒才剛轉過,只見男人足下微塵不起,瀟灑自若地拎個喪氣小賊來到她面前。
「快把姑娘的錢袋交出來!」他正聲道。
小賊怯怯出聲,為自己的不走運哀悼。「錢袋丟了。」
「那就把銀子還給姑娘。」朱胤然眉峰略擰,語氣不容置啄。
小賊乖乖掏出銀子,直接交給水蘊星。
她默然接過銀子,小賊雖與男子穿著同款衣料的大襟袍,但兩人並列,天差地遠的氣質陡然呈現,遠不及男子氣宇軒昂的氣度。
她的思緒還在盤旋,男子已然出聲。「韓祥,你把這可惡小賊送至官衙後先行回客棧吧!我與姑娘有約。」
朱胤然沉著嗓對隨從吩咐,語調輕緩,唇角揚笑,顯然十分滿意如此結果。
他話一落下,小賊便撲通一聲跪地求饒。「求公子、姑娘別把我送至官衙,小人實是逼不得已才會出此下策;我寒窗苦讀十年卻無法考取寶名,近日我的娘子因積勞成疾患了病……小人曾到過碼頭當工人,但肩不能擔,手不能挑,不到半日便被辭退。因為娘子的病已拖不得……才不得不……」說到傷心處,小賊已泣不成聲地說不下去。
水蘊星听聞他悲慘的命運,好半晌才開口說︰「這銀子給你娘子醫病吧!你好好讀書,考取寶名,別再做傻事了。」
撤下悍然的氣焰,她突然溫和的舉動讓人有幾分意外。
「姑娘……」小賊張口結舌地擠不出完整的句子。
水蘊星有些不自在地道︰「其實也沒多少銀兩,就當我做善事捐出去算了。」
未料及會遇上善人,小賊迭聲說著︰「謝姑娘、謝公子爺!」
待小賊離去,朱胤然難掩激賞地直直瞅著她。「想不到姑娘有這樣一副菩薩心腸。」
他的語氣誠懇,偏偏那俊逸面容卻莫名讓她感到一陣慍惱。
這結果太出乎意料,想她一向細心聰明,怎會栽在一個狂妄之徒身上?水蘊星愈想愈是弄不清自己怎麼會認錯人!
朱胤然側臉打量她,好笑道︰「姑娘莫不是反悔……」
生平頭一回能有姑娘讓他留下深刻的印象,眼前這位算是特例吧!
當她那雙清幽的眸子瞅著他時,他竟有一絲心動的感覺?
朱胤然還來不及細思自己的心情,便見女子惱火地別開眼,輕跺足,旋身往酒館方向而去。
他凝望著她的縴影,腳步跟隨在後心中思潮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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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燈初升,水蘊星領著朱胤然走進海寧港規模最大的酒樓——「鳳緣樓」。
不似一般小酒樓龍蛇混雜,「鳳緣樓」寬敞整潔,加上出入的人泰半是富商巨賈,偶也有大人物在此請客宴會,是以更加彰顯出酒樓的氣勢。
那跑堂的店小二一見熟客,立即迎上前笑問︰「四姑娘打酒嗎?」
「不,這公子爺初來乍到,我做東請客,他的酒錢就記在我的帳上。」她熟稔地開口,卻下意識地拉開與男子之間的距離,劃清界線的意味甚濃。
她的戒備讓朱胤然抑不住想笑。
「了的!」店小二中氣十足地應聲,伶俐地招呼她身邊的貴氣男子。「公子爺里邊請。」
朱胤然環顧四周,輕聲問道︰「樓上可有空的雅閣?」
店小二瞧他氣質非凡,點頭如搗蒜,絲毫不敢怠慢地道︰「有。正對著港口大街,視野極佳,氣氛幽靜,公子爺鐵定喜歡,小的帶二位上去。」
朱胤然點點頭,腳步尾隨在店小二之後,卻發現水蘊星文風不動地杵在原地。
他定住腳步,挑眉望著水蘊星道︰「四姑娘,有請!」
四姑娘?水蘊星猛地回神,听他隨著旁人喚她,竟沒來由感到一股厭惡。
她不過將他錯認為小賊,真要說起來,兩人根本不認識,這狂妄公子爺真當他與她就此成了朋友嗎?
縱使他這聲四姑娘叫得誠懇,清峻低沉的嗓子喚起這三個字硬是比一般人好听許多,但她偏是不愛。
「我只說到海寧港最好的酒樓向公子賠罪,並沒說我要留下。」她擰眉,瞧著他微訝的神情,心里自是揚起一分得意。
朱胤然怔了怔,未料及她會這麼說。半晌他勾唇淺笑,並不強人所難。「既然四姑娘不賞臉,那在下也不便勉強。」沉穩語調未變,他依舊是雲淡風輕的溫和模樣。
「公子請隨興。」她微抿唇,淡淡地說。
「後會有期。」銳目閃過一絲精燦,他抱拳回禮,略帶俊傲氣質的俊逸臉龐透著耐人尋味的表情。
水蘊星頭一回被這麼瞧著,胸口無端躁熱。
鐵定是天氣熱,上火了,她別開眼,揚眉略去心頭的感覺向店小二道︰「別怠慢了!稍後先為公子爺上壇『醉花雕』。」
醉花雕乃「鳳緣樓」自釀的鎮館名酒,店小二聞言眉開眼笑地應聲︰「了的!了的!」俐落甩著抹布,他對著朱胤然開口。「公子爺請。」
朱胤然微微頷首,不禁再多看了水蘊星幾眼,才隨店小二往二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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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迸古怪怪的家伙!」一步出酒樓,水蘊星抑不住叨念著,被這一折騰下來,布莊都已經打烊歇息了。
她循著原路正打算走回去,腦子不由得繞在那被她錯認為小賊的公子爺身上。
坦白說,他和一般商人、書生實在不同,有種內斂沉穩的卓然氣質,那感覺說不上來,是比三姊夫柏永韜更出眾的男子。
驀然間,水蘊星為自己盤旋在陌生男子身上的心思感到莫名煩躁,即使港口海風也吹不去心頭詭譎的郁悶。
突地一聲異響引起她的注意——
「星姨姨、嘎!星姨姨!」
水蘊星才感到疾風掠過耳畔,未來得及回神,一只七彩斑斕的鸚鵡便大剌剌地歇在她的縴肩上。
銳利的鳥爪緊扣住她的肩,穿透衣料傳來隱隱痛意,她撇頭對著這只外表看來溫馴可愛的鸚鵡道︰「干干!去找你的小主人!」
這只熱情的鸚鵡在小外甥柏淨的教下有愈發「造次」的傾向,遇肩便歇,遇臂便棲,她能躲就躲,卻沒想到這一回還是被逮個正著。
「淨、淨!奧!」鸚鵡聞言,听話地振翅往原來的方向飛去。
水蘊星哭笑不得地輕揉著泛疼的肩,沒多久果然見到水蘊月母子的身影。
「三姊,你們怎麼這麼晚了還出門?讓姊夫知道鐵定好好數落一番。」輕移步伐,水蘊星輕啐地扶住已懷有身孕的姊姊。
水蘊月與夫婿柏永韜闊別四年再重逢,回了一趟靈珠島後,夫妻倆便留在泉州同心打理柏家的生意。
柏府和「郝鋪」離得不遠,不時可見水蘊月帶著兒子到鋪子與小妹做伴。
「有件事馬虎不得,不先同你說,我心底不踏實。」水蘊月嗓音壓得極低,嫻靜的臉上有著難得的冷肅。
水蘊星心頭沒來由的一緊,驚問︰「發生什麼事了?」
「另一顆靈珠出現了。」
三姊這幾句話像是一記悶雷,當頭對她劈打下來,有好一時她不確定自己听到了什麼。「你說……靈珠出現了?」
「咱們回鋪子里說。」水蘊月微微頷首,心底仍因緊張而不停地怦怦跳著。
這突如其來的消息讓水蘊星的嗓音微啞,她深吸了口氣道︰「好,正巧我熬了湯,正準備明兒個差人送去府里,現下不用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