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鶯鶯听著也是不解。
杜確的馬從不讓人踫是嗎?那他為何不讓她與蕭探月共騎?
她才在思忖,雪飛瀑前蹄騰空;聲長嘶,大軍已經出發了。
雪飛瀑名符其實,飛馳起來如同瀑布落下一般迅疾,她不得不緊緊摟著杜確的腰,不然一定會摔出去。
杜確雖然穿著戰袍,但她摟住他時,他仍能感覺後背一陣軟綿,不由得在心中開罵——
這個大膽的女人,竟女扮男裝闖入軍營重地,等剿滅了孫飛虎,他再來與她算這筆帳!
普救寺外金鼓大震,旌旗蔽天,喊殺聲不絕于耳。
杜字軍旗在煙塵中凜凜飄揚,而賊營中人仰馬翻、亂作一團,見此情況,寺里的僧侶有的急忙上鐘樓眺望,有的爬上大樹觀戰,有的上屋頂遠看,看到戰況消息便來回奔走呼告,活靈活現的形容杜家軍如何勇猛,如何如入無人之境地將孫飛虎等賊兵打得落花流水。
不到一個時辰,煙塵漸淡、喊聲稍停,賊兵們一個個繳械投降,孫飛虎被處斬,前門有小和尚傳來捷報——
「打勝了!打勝了!」
一直在大殿等候的法本住持和崔夫人等人均是喜出望外的松了口氣,張君瑞更是忍不住朝崔歡看去,他們總算能在一起了,不必總隔著那面牆。
看到張君瑞眼里如潮水般涌來的深情與期盼,崔歡同樣心跳難抑,但他自有他堂堂相國府崔家少爺的矜持,不肯在這大庭廣眾之下與張君瑞對視,硬是別開了視線,心里卻有如萬馬奔騰。
「阿彌陀佛,恭喜夫人,賊人被殲滅了。」法本不禁連聲念佛號。
「佛天保佑,也是我崔門積德,方能遇難呈祥、逢凶化吉,我兒有救了。」崔夫人也高興的掉淚,要是女兒真成了孫飛虎的玩物,她死了也無顏見夫君。
張君瑞一馬當先,連忙到山門外迎接杜確,紅娘見狀也忙不迭跟上去,畢竟心里實在牽掛她家小姐。
「大哥!」張君瑞激動的喊。
紅娘一時之間也楞住了。
眼前這一身銀白戰袍、身形高大修挺、英姿颯爽又隱隱透著凌人之氣的少年儒將就是白馬將軍嗎?
她深吸了一口氣。
沒想到傳說中的白馬將軍竟是如此年輕俊美,跟她想象的截然不同,她還以為是什麼畜絡腮胡的粗漢。
「賢弟,到了蒲州怎不來見大哥?」杜確隨意看了張君瑞一眼,視線停在張君瑞身後的姑娘身上。
梳著丫鬟髻,加上平凡無奇的樣貌,這肯定不是崔鶯鶯。
也是,想那崔鶯鶯可是相府的千金小姐,還是個閨閣姑娘,又怎麼會隨便出來拋頭露面,他定然是要進去寺里才見得到她。
「請大哥恕罪。」張君瑞拱著手,誠心誠意的說道︰「小弟本來是要去拜謁大哥的,無奈偶感風寒,便暫時在寺里休息,本想等病好了就去見大哥,不料遇到孫飛虎那賊人挾寺院三百多條人命,定要強娶崔小姐,小弟實在看不過,這才魯莽將大哥請來,幸得大哥不棄,真的來了,小弟蒙大哥救援,恩同再造,今日能如此相見,也恍如在夢中……」
就在張瑞君說個沒完沒了時,紅娘總算在杜確身後的眾將士里發現了一個身形特別矮小的黑衣勁裝小兵丁,臉上涂著黑炭,不是她家小姐又是誰!
「小姐!」紅娘提起裙子,咻地便跑到崔鶯鶯面前,「小姐,你沒事吧?」
「小姐?」杜家軍齊刷刷地看向小崔。
杜確則死死瞪著那上演重逢戲的主僕二人,那女人正輕描淡寫的在跟她的丫鬟說沒事。
懊死的,他極力隱瞞她是女人的事實,她就非得現在承認她是小姐嗎!
「大哥,想來你已經見過崔小姐了。」張君瑞笑道。
杜確起了疑心,「崔小姐?」
張君瑞微微點頭,「崔小姐智勇雙全,自告奮勇要送求救信到大哥營中,那分勇氣,實在令人佩服。」
杜確眼中劃過明顯的詫異之色,「你說,送信之人就是崔小姐?」
張君瑞一楞,「怎麼,崔小姐沒同大哥說嗎?」
杜確輕輕挑眉。
原來,她就是崔鶯鶯……
好,很好,原來她就是崔鶯鶯,與他的認知不同,一個千金小姐竟有只身夜闖軍營的能力,更符合他的要求了……說到這,他該是把她當隊友才是,但一路上她貼在他後背的軟綿豐盈感讓他回想起來還是一陣燥熱,她身上的幽香也在心頭揮之不去。
自己這是怎麼了?他又不是凡人,怎麼會對一個女人動心?
「咳!那個——」法聰戰戰兢兢地出來了,他膽怯又崇拜地看著杜確,鼓起勇氣清了清喉嚨才抖著聲音道︰「崔夫人已擺了筵席要為白馬將軍慶功,請杜大將軍入內!」在驍勇善戰的白馬將軍面前,也不能怪他如此緊張了。
張君瑞心里忽然一凜。
當年,他與杜確同窗共硯,兩人都懷有「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的大志,志氣相投,才結為金蘭,數年前家鄉一別,杜確曾對他說志業未成不還鄉,還說會先去長安等他金榜題名。
這幾年,天下並不平靜,彼此音信全無,爾後他輾轉听到杜確官拜大將軍,鎮守要塞蒲津關的消息,而當時的他卻還在家鄉寒窗苦讀。
若是只看他,他絕對稱得^當世的青年才俊,可在文武雙全的杜確面前,他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恐怕就要落居下風了。
也因此,就在適才那一瞬問,他驀然不想自己這位義兄進去,雖然他很感激杜確不遠千里而來的救命之恩,但他不想讓崔歡見到有如人中之龍的杜確,怕自己在崔歡面前會失了顏色。
「大哥!」張君瑞嚴正地朗聲道︰「眼下投誠的賊兵有數千人,肯定要等大哥安排處理,加上大哥軍務繁忙,小弟也不敢久留大哥,日後小弟必登門造訪,到時再與大哥好好敘敘舊?」
法聰十分為難,「可崔夫人請杜將軍務必賞臉。」
杜確步履生風地跨進殿內,不輕不重地說道︰「既是崔夫人盛情,那麼杜某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至于投誠的事自有人處理,賢弟不必憂心。」
張君瑞頓時有些尷尬,他不安的看著杜確踏入殿內的高挺身影,那舉重若輕的隨意真是旁人學也學不來,他也只能苦笑跟上了。
「大哥!等等我,小弟來為大哥介紹這普救寺悠遠的歷史……」
雖然紅娘在旁邊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崔鶯鶯還是將一切看在眼里。
奇怪,那張生在緊張個什麼勁兒?貌似不想杜確進殿似的,這是為何?
崔鶯鶯和紅娘回到房里,紅娘忙打了水來給崔鶯鶯淨面,又火急火燎的給崔鶯鶯挑衣裳和梳頭。
「小姐,你當真都沒跟大將軍說你是崔相國家的小姐嗎?」紅娘眼眸閃閃發亮。
崔鶯鶯看了眼顯然興奮過頭的紅娘,完全不明白她因何興奮成這樣。「我是去送信的,說那做什麼。」
自己這一路抱著杜確的腰際,察覺他身子很僵硬,不免心生疑問。
依她的判斷,一個人在尋常時候不可能時刻保持著僵直的身軀,除非他在警戒著什麼。
難道是在警戒她嗎?
可他不是在拉她上馬前便知道她是女人了嗎?
依他的武功修為,在拉她的那一把便可輕易察覺她是沒有武功的,那他還怕什麼?為何一路警戒著她?
「哎呀,等杜將軍待會兒看到小姐的花容月貌,一定會大為傾倒。」紅娘根本靜不下來。
崔鶯鶯看著紅娘不停地往她頭上插步瑤簪子,有些哭笑不得,忍不住提醒道︰「紅娘,我現在是喪期,這樣妝扮是不是太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