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不上轎 第3頁

「您先去歇著吧!孩兒還不累。」走出廂房,項雪沉剛毅的臉上有著說不出的堅持。

瞧他一反常態的重視,月嫂不禁莞爾開口。「難得啊!女乃娘幾時見你為姑娘家操心了?」

時光荏苒,轉眼間襁褓中的女乃娃兒已是戰功彪炳的沙場老將,但他仍對娶妻之事漠不關心,說不擔心、不著急是騙人的。

听出女乃娘的弦外之音,沒想到話題會轉至此,他微蹙眉作出懊惱的模樣。「女乃娘,我並不認識那姑娘……」

這些年來他從未動過娶妻的念頭,縱使女乃娘已不只一次對他耳提面命,甚至自作主張地替他選了幾個嫻雅美麗的姑娘,他還是無法定下心去思考終身大事。

長久以來,他的心便以臨陣殺敵、護國衛土為重心,他不以為自己還有其他的心思可以被瓜分。

「好了……好了,女乃娘不叨念你,只要你不要忘了傳宗接代這事便成了。」

深知他的個性,月嫂只是愛憐地握住他長滿粗繭的大手,撫了撫他粗獷剛毅的男性面容,適時地結束了這個話題。

就在此時,身後雜沓的腳步聲傳來,睡夢中被喚醒的魯大夫仍是滿臉惺忪的模樣。

打起精神微微作揖,魯大夫連忙進了客房,替那重傷的姑娘診治。

幾個時辰過去,在這一燈如豆的深夜中,魯大夫在接觸到病患後睡意盡失,硬是在粗濃眉頭上打了好幾個結。

「這姑娘傷得不輕呀!」終于在半個時辰後,魯大夫放下姑娘的縴縴皓腕,喟然搖頭道。

「那……還活得成嗎?」

「我先開個方子,你派人同我回去取藥,回來後把藥煎了喂她喝下,成不成就看這之後幾個時辰了。」步向前廳,他低垂著頭振筆疾書,連用去了四大張紙,邊吩咐著。「她的腦袋受到重擊,就算醒了,還是得千萬留意她的病情變化!」

微揚眉,項雪沉露出不解的眸光。「會有什麼變化?」

「忘了自己是誰、姓啥名啥、家住何處都有可能忘得一干二淨,也有的病人因此失明,總之這傷了腦袋瓜的毛病,可真是讓人傷透腦筋啊!」魯大夫司空見慣地列舉出他所見過的病例,語落筆停,方子也正好寫完。「那誰同我回去取藥呢?」

「平春同魯大夫您回去!」在得到項雪沉的同意後,丫頭便尾隨在魯大夫身後離開。

似乎是約定好似地,在片刻間,丫頭們拿藥的拿藥、換水的換水,一下子便讓紛擾的室內恢復了寧靜。

杵在床沿,項雪沉放下床幔,才想舉步離開,卻被姑娘無意識發出的囈語給滯住了腳步。

泵娘的囈語既輕又軟,若不是項雪沉耳力太好,還會以為那聲音是出于自己的幻想。

「不要……哥……武叔……雨兒要掉下去了……救命……

血……好多血……哥……救命……雨兒好痛……爹……娘……雨兒不想走,別丟下我……」

那血色盡失的菱唇微張微合,許多話都咕咕噥噥地含在嘴里,即使項雪沉想推測她墜崖的原因,也無法得到完整的訊息。

當項雪沉目光落在那兩道緊緊蹙起的黛眉瞬間,他的心竟也不自覺揪痛得緊,到底她經歷了何種不幸的遭遇?

此刻,他強烈感覺到她的恐懼與不安。

就像當年項府被滅時,他看著一張張倒在血泊中的臉龐時,縱使男兒有淚不輕彈,也無從克制由眼角滑出的熱意在臉上狂竄。

幾百條性命在一夜之間化為塵土,只有護著他的月嫂及廣叔得以幸存。

彈指間,那竟已是十年前的煙塵往事了,杵在床緣,他忽然對這姑娘產生無比的憐惜。「不會有事的,你安全了!」

在軍中他是引領殺敵的將帥,向來扯慣的嗓子一下子學不來如何輕聲、如何溫柔。

縱使姑娘仍處在昏迷狀況,他仍是不自在地清著喉,一張曬成淺麥色的俊顏竟染上一層薄赧之色。

「哥……你在哪里……雨兒好怕……你別走……」

處在茫然若失的縹緲意識當中,她在那其中不斷地跑著、追著、喊著。

不明白為什麼所有的人都消失了,為什麼只有她一個人被留在原地?

爹、娘不見了,哥及武叔沒等她就在她眼前消失了,只有雨兒……仿佛全世界只剩她一人似地,孤獨、恐懼、不安全在瞬間攬上心頭。

「嗚……不要丟下雨兒……」

天黑了,她的世界還有等待她回家的溫暖燭光嗎?

她的淚順著秀頰蜿蜒落至繡枕,一滴、兩滴……那淚珠似陰霾天空中突落下的雨滴,有掩沒天地的可能。

下意識地,項雪沉伸出手替她揩去淚水。「別哭了……」

他微蹙眉,細思許久,再開口,還是只有一句別哭了。

他真的不懂究竟該怎麼安慰一個昏迷中的姑娘。

兀自懊惱了好一陣子,就在他決定不再開口時,抵在她眼窩處的指卻不斷染上溫熱的濕意,還來不及撤回手,那氾濫的淚水已徹底讓他臣服。

女人果然是水做的!一旦那儲藏淚水的閘門一開,勢必沒完沒了,或許他該找條帕子替她擦淚。

才移開手,他卻赫然驚覺自己的粗繭大手竟讓姑娘凝脂般的肌膚落下一道道泛紅的痕跡。

看著自己因為經年習武所留下的厚繭,項雪沉驀地有些恍神。

是姑娘的臉蛋太過嬌女敕,還是他皮粗肉厚的大掌已有風化的趨向?

在百思不得其解的狀況下,他凝著熒熒燭火映著下的柔美臉龐,竟恍然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第二章

辰時過後,丫頭將煎好的藥讓她喝下,或許是人還未清醒,煎好的半碗藥竟只有幾湯杓是她真正喝下的。

「將軍!」那名喚平春的丫頭有些無奈,卻又無計可施,只好向徹夜未眠的項雪沉求救。

「再去煎一劑,直到她喝到大夫所指定的藥量為止。」

她的狀況讓他不自覺地猛捏著眉心,在沙場他也未曾如此煩躁過,可偏偏一遇上這攸關性命的事,他卻一刻也不敢松懈。

理應他已仁至義盡,但為何心頭卻縈回著放不下的思緒?

仿佛沒見她醒來他便無法安心……嘆了口氣,他對自己為這姑娘產生的莫名心情而感到不知所措。

「柳絮……翻飛三月天……遠山映景雨……綿綿……」

恍然中,一抹細碎的語音落入耳底,打亂了他的思緒。

拼湊著她口中的詩句,他竟覺得有幾分耳熟,仿佛他曾在哪里听過這首詩。

「我……好難受……」

他拼命在腦中搜索,竟發現姑娘秀眸半掩,緊蹙的眉頭在痛苦的咽音下顯得脆弱無助。

「別動、別動,你受了傷。」瞧著她秀白額間細布的薄汗,他取來帕子盡量輕柔地替她拭去汗水。

「我……受傷?」蹙起黛眉,她仍死白的臉龐蒙著茫然的神情。

「對。」

他話才落,她卻猛然坐起身,抓著他的肩頭道︰「對不起……我……好暈……好想吐……」

「等等……」

項雪沉還來不及反應,她已痛苦萬分地伏在他的肩頭大吐特吐。

翻了翻眼,項雪沉只有任由她吐在自己身上,一雙手還溫柔地在她曲線動人的背脊上輕拍著。「好些了嗎?」

「對……對不起……」那激烈的動作仿佛折騰掉她的小命,她伏在項雪沉身上,根本沒有起身的力量。

其實她還想同他說話,想仔細瞧瞧讓她吐在身上的男子是生得什麼模樣,豈料那仍不安定的靈魂讓她虛軟無力,連說話也顯得吃力。

未多時,她的神志再度陷入昏沉,開始變得渾渾噩噩。

「不打緊,我讓丫頭進來替你換衣服。」項雪沉感覺到那縴瘦卻不失嬌軟的身軀,他尷尬萬分地扶著她躺回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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