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21號公主 第19頁

「先生,好歹你們是舊識,不用做的這麼絕吧!」節成幫我攔住「火」,看到他的輕蔑態度,節成動了肝火,語氣十分地不高興。「喲!原來不只改了姓,還有了新戶頭,難怪這麼囂張,漂亮的研究生。」身高才167的「火」,雖然矮小,但是個性火爆在高中時可是全校第一。

「講話客氣一點!」「請問要多客氣才行?跟她不必了!你趁早離那女人遠一點,誰惹上她就會家破人亡的。」即使我已經淚流滿面的站在火的面前,火依舊不假辭色的繼續譏諷著我。「過去的事不要再提,她已經付出沉重的代價了。而且就算硬要怪她,也不需要你這旁人來代勞吧!」節成跺著腳,雙手抱胸,和火兩人怒目對望。「全身名牌,坐賓士S320,脖子上掛著最新手機,這代價還真重啊!不要以為住了幾年瘋人院,就天大地大你最大了。」火的話里充滿輕視跟不屑。

「求你告訴我恆峰在哪?他好嗎?」

我的要求並不高,但是「火」就是死都不開口。「你嘴巴給我放干淨點。」「火」的口出惡言,顯然已經逾越節成的忍耐限度。「現在是高的欺負矮的,有錢的欺負窮的羅!」「都念到博士了,麻煩你有風度斯文點,至少要像個讀書人。」「喔?像這樣嗎?」「火」一腳踹到節成的月復部上,節成失去重心倒在地上,「火」回到車內拿著拐杖鎖,趁節成還未站穩之際,又一拐子往月復部擊去,「這叫力距。」「這叫重力加速度。」在節成難忍痛處彎著腰抱著肚子時,「火」走到車子旁說,「現在教你機械原理!」「火」敲碎節成車子的前後兩片擋風玻璃和照後鏡,然後用盡全力地往引擎蓋砸,「不論設計再精良的機器,經過重擊都會壞的。記住。」

「拜你所賜恆峰死了,听清楚沒。」「火」說完把拐杖鎖丟在節成面前,「這是證物,文明人我等你來告我。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是誰?你干了些什麼!」說完話,「火」就開車走了。留下因為暈眩而無法言語的我,滿地在夕陽下閃閃發光的碎玻璃,以及一片為期3個月的朗朗炎熱夏天。

誰說哀莫大于心死。心死了可以拿人來吊唁,人死了,要拿什麼結束悲衷?跌坐路邊的女孩,對著受傷的男人問︰夏天死了,秋天死了,冬天死了,春天也死了。但為什麼我還在?

第六章

我跪了下來,手肘靠著床墊,雙手合拳交握,虔誠地祈告。每天我都這麼做,乞求上天讓我和恆峰重逢,上天終究拒絕了我。難道她只听的見來自少女的呼喚,忘了少女更需要愛人的陪伴嗎?

節成送我回家,他知道我不好受,悲傷難免,但希望我能平復心情,一切以身體和課業為重。

大家都以為恆峰的死訊會讓我難過地不能自己,害怕我又出現輕生的念頭。可是我沒有,我異常的冷淡,像平靜無風的湖面一樣的透澈明白。我站在湖邊,低頭看著自己的倒影,湖面清晰地映照出一張女孩的臉,那是我。從我的眼楮里流下一滴淚,淚化成漣漪,撥皺了湖水,我的臉變得模糊不堪,泛出的波紋一圈圈往外擴去,波心仿佛出現—個熟悉的影像,我看見了恆峰和我初相遇的場景。

很怪我居然想起了一個人,一個曾祝福我們的清潔隊員,我想起了他的樣子,和他對我說過的話。

他43歲,恆峰17,我18。

他是清潔隊員,我們是高中學生。

斗笠下的他有著一雙茫然的眼神,黑巧克力色的皮膚,銹黃的牙齒,及一套不具有尊嚴的制服。

他收的是人們不要的垃圾,不計較骯髒腐臭,卻不能忍受每天回繞在他耳邊的音樂,那是一個波蘭人芭達捷芙斯卡寫的歌,叫《少女的祈禱》。他們衛生局局長訓話的時候說,這是流傳一百多年的名曲,里面還有著希望的曙光。但他說,在台灣,听到它,人們想到的只有垃圾跟他。

他怕恆峰,偶然見到的一場械斗中,不論打人或被毆打,不變的是那張冷淡漠然的表情,就像恆峰對付的不是人,連恆峰自己也是沒有知覺的物體。

他心疼我,明明瘦弱的身體,拖著幾大袋的垃圾和空酒瓶,透支著自己的力氣,顛簸地朝巷口走來。縴細的手臂、小腿和臉,三不五時就會出現墨綠色的瘀傷,被衣架鞭打的痕跡,甚至還無情地爬上我削陷的臉頰。

就算嘴角有殘存的血漬,我還是會咬著破皮的嘴唇,一步步地走到巷口。他連問也不敢問,社會經驗要他少去招惹是非,他只能為我多跨出兩三步的距離,提早幫我取走這些污穢的負擔,然後踏上吵雜的車,站在比我高的冷漠位置俯視我,為我嘆息著。他形容的貼切,那的確是當時的我。

恆峰跟我相戀了。他由衷的祝福著。

往他跑來的是恆峰,樹干粗的臂膀背著幾大包我家里的垃圾,鏗鏗鏘鏘地將垃圾倒到車內,不理會衣服上的斑斑污水。「辛苦了。」向來不苟言笑的恆峰,恭敬地對他說了句感謝,對等又真誠。「也辛苦你了。」看著含羞低頭跟在恆峰身後的我,他對恆峰說。恆峰滿臉疑惑卻敞開笑靨的回答;「苦?怎麼寫?」這話是沖著我說的,我豎起食指置在唇前,「噓!小聲點。」右手卻是拉著恆峰的衣角,寸步不離的緊隨著。

他突然覺得少女的虔誠祈禱這次似乎被上蒼傾听了,我身邊有了愛護我的恆峰。我們身上散發著濃濃的香氣,是年輕、是還未成熟的果子甜氣,讓他充滿喜悅與期待。他抬起頭摘下手上戴的白麻手套向我們揮手道別,他又說,那是第一次他覺得自己如此干淨著。

「這歌還不錯嘛!有一天發了財去波蘭走走。」他對著站在另一頭,咬著檳榔叫做阿財的清潔隊員說。「你傻了啊!還有好多地方要去。連波蘭在哪都不知道的人,痴人說夢!」阿財消遣著他,頭斜向路邊把檳榔渣吐掉。

「誰不知道波蘭在美國旁邊。」「哈哈!」阿財越笑越大聲。

「笑什麼?要不然波蘭在哪?」你干脆說在宜蘭的右邊好了。教你,波蘭在東歐,從羅馬搭火車2個小時就到了。」

他說,阿財讀到國中,兒子也念到大學,懂的比他多很正常。不過沒有關系,他還是很快樂,因為他知道了波蘭在哪,而終于有人可以照顧那無依的我。

「可是照顧我的人,不在我身邊了啊!」他知道嗎?我跪了下來,手肘靠著床墊,雙手合拳交握,虔誠地禱告。每天我都這麼做,乞求上天讓我和恆峰重逢,上天終究拒絕了我。難道她只听的見來自少女的呼喚,忘了少女更需要愛人的陪伴嗎?

「回答我。」女人問著天,無論好壞都要給個交代。

天依舊無語,看著人們長跪不起,連嘆息也吝嗇。

那冷酷,一如往常。

大家都小心翼翼地待我,姨丈請了假,阿姨減少出團的次數,節成拒絕我繼續上班的要求,下班就立即奔回家,大家所有的作為,都是為了陪伴我。我絲毫不減的笑容,他們雖然感到寬慰,也怕那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不是無關痛癢,只是慶幸終于有了他的下落。」不得不承認,對我而言,生離的煎熬遠遠大過于死別,至少我確定了恆峰的所在,知道該把內心的話往哪送,思念不再是不著邊際茫茫游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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