彬在禮王和禮王妃跟前,和離書擺在桌上,一屋子靜默,所有人都傻了。
事情都清楚了,潔英是和燕柏昆、梁氏一起從莊子上返回的,梁氏將事情始末說得清清楚楚,難得地,她這次沒有加油添醋。
只不過禮王早已經與燕齊懷踫過面,心里有底,知道燕祺淵身上的傷是怎麼來的,也知道自己再也看不見這個孩子。
沒想到潔英會救了他,給了他再生的希望,只是這個代價……
禮王讓梁氏退下,望著地上的潔英,久久說不出話來。
是怎樣的感情讓她不顧自身,一心顧念著丈夫?和離的女子日後哪還會有前途,難道她真要青燈木魚伴一生?
答應這種事,確實莽撞,但是罵她自作主張?他也開不了口。
他很清楚小兩口的感情,這樣的感情他懂,所以潔英這麼做,心里得有多傷、多痛。
禮王妃早已泣不成聲,她是女人,懂得這樣的犧牲是從她胸口刨去一塊心頭肉,祺淵有多危險,她就有多痛。
看著形容憔悴的媳婦,禮王妃止不住淚水奔流。
王爺怕她擔心,五皇子回來之後絕口不提淵兒受傷的事,只說淵兒回莊子,過幾天方能回府,直到現在她方才明白,為何丈夫愁眉深鎖、食不下咽。
因為他知道,淵兒將會躺在楠木棺槨中返回?
她懂潔英,何嘗不懂得淵兒,那麼重的傷,還硬要回莊子,他是拚著一口氣想見潔英最後一面吶。
這樣相愛的兩個人,誰舍得將他們拆散?
禮王妃顫微微地走到潔英面前,蹲下,一把將潔英抱在懷里。
她哽咽道︰「孩子,你不要母妃了嗎?不是說好,要母妃幫著帶孩子?不是說好,咱們娘倆兒要打扮得美美的一起出門顯擺?不是說好要當母女,不當婆媳?不是說好你買新宅子,要留最大的院子讓我住?我們說好這麼多的事,通通不算數了嗎?」
「對不起,母妃。」潔英泣不成聲。
「對不起的是我們,我們什麼事都不能做,只能讓你去犧牲。可是什麼都能讓,丈夫怎麼能讓?不能讓的,你知道嗎?這世間相守夫妻多,相愛夫妻少,你和淵兒有幸遇著,就該想盡辦法攜手一世,誰也不該離開誰。」
潔英何嘗不懂,跟隨他一生一世的念頭早已發芽生根,貪心的她早已開始祈禱下個輪回再聚,她怎麼舍得在此刻松手?
只是……她搖頭,聲音微啞,「什麼都是假的,只有活著才是真。」
這話再真實不過,也再傷人不過,是啊,不活著,談什麼相攜相守?不活著,事事皆空。
可是淵兒的「活著」卻要用潔英的一世幸福交換,這讓當娘的怎不心疼?
「淵兒知道這事的話,會是怎樣的難過?」
她吸吸鼻子,強裝出笑容,「所以咱們不教他知道,讓他快快樂樂的養傷,母妃,您快允了我吧,媳婦還要趕回莊子。」
白爺說他晚上就會醒來,潔英希望他醒來的第一眼,看見的是自己。
「能瞞多久?淵兒不是真傻啊。」
「等他傷好了,又可以做想做的事,可以實現理想,男人嘛,前途事業重過女人,何況時間是最好的傷藥,剛開始也許會難過傷心,但久了也就淡了。
「我見過梁姑娘,那是個美貌有才情的,她喜歡祺淵,只要肯花心思,再冷的心焐著焐著也會慢慢熱起來。只要有了孩子,有了共同的目標,就可以順順當當的生活下去。」
潔英在說服婆婆,更是在說服自己。這里是古代,不是現代,離婚率沒有那麼高,相守容易,不是每對夫妻都需要愛情這種潤滑劑的。
「你只想著淵兒,自己怎麼辦?」禮王妃問。
她怎麼辦?是啊,她沒考慮過這個。
如果不曾愛上他,抽身半點不難,她是現代人,沒有那麼強的貞操觀念。
可是她愛上了、喜歡上了,想要和他糾纏一輩子的,在心頭扎了根,所以……她要怎麼辦?
搖頭,她笑得好淒涼。
她說︰「母妃,我顧不得了,我只能想著怎樣才能讓他不死,怎樣才能讓他好好的活著。現在他好不容易活下來,我只能想著真好,他還活著;真好,他不會死了,他不會離開父王和母妃,不會離開愛他的人,其它的……」
潔英猛搖頭,顧不得這麼多,是真的。
一心想著淵兒,半點沒為自己考慮?真是傻瓜!
禮王妃又氣又痛,可以這麼傻的嗎?人人都說淵兒是傻子,可真正傻的人是她,是她的傻媳婦!
怎麼辦?她就是喜歡自己的傻媳婦,不想用她去交換精明的媳婦。
「笨蛋、傻瓜、蠢貨……」她罵著,她舉起手,一下一下的打著媳婦。
心,疼痛、不舍,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打痛潔英,只曉得自己的心像被錘子不停敲打似的,痛得好凶。
「你讓母妃氣死了,離了淵兒,你能活嗎?淵兒能活嗎?他能像現在這樣快樂嗎?不會,他再固執不過,沒有你,他就再也不會快樂了。你的選擇是讓兩個人都墜入痛苦深淵啊!」
「再痛苦終究是活著,他可以實現抱負理想,可以孝順父王和母妃,他的人生那麼長,可以做許多事,他有機會幸福的。母妃,求您了,快去提親吧,祺淵需要另外半顆藥。」
「可我不願意去提親,不願意讓梁羽珊當媳婦,我都這麼不願意了,淵兒怎麼能夠願意?」
是啊,整件事情里,樂意的人大概只有梁羽珊,她一個人的夢想毀了許多人的夢想,可……有別的選擇嗎?
「母妃,梁姑娘于祺淵有救命之恩。」
「她想要什麼,我都給,就是這個婚不能結。」
「祺淵需要剩下的半顆藥。」
這是最強大的理由,任誰都無法反駁的理由,唯有成親,才能換得祺淵未來的幾十年。
「所以只能促成一對怨偶?」禮王妃自問。
「不會的,只要夫妻雙方盡力,婚姻就會和諧。」
禮王苦笑,說什麼呆話,淵兒會盡力?是!他會盡力讓梁羽珊生不如死。
「不管怎樣,你別離開,留下來,不當媳婦就當女兒,我會稟明皇上,收你為義女。」
禮王道。
他想允潔英一個前程,禮王府的姑娘,誰不能嫁?
禮王妃滿臉苦澀,男人的心思多糙啊,那不是折騰人嗎?夫妻成了兄妹,日日相見卻不能相愛,這是在兩人心頭插刀啊。
不過,她明白這是丈夫的一片疼愛之心。
下定決心,她勾起潔英的下巴,低聲道︰「不怕,一切有母妃呢,你先回去照顧淵兒,過幾天,母妃去莊子看你們。」
像作了一場夢似地,夢里什麼都不清晰,唯有潔英的臉是清楚的。
看她笑,他便笑著;看她哭,他的心便扯得緊,像是誰把繩子拴上,兩端施力,痛得他齜牙咧嘴。
痛的感覺也清晰,只不過潔英的聲音掠過耳邊,那股子疼就會淡一點、再淡一點,直到他的腦子里滿滿的、滿滿的被「潔英」充斥。
他想,七師兄肯定用潔英入了藥。
沉重的眼皮松動,他試兩次終于張開眼,卻發現潔英趴在自己身側,用一只手撐著下巴,一手撥開他的亂發。
「你在做什麼?」燕祺淵問。
他醒了,潔英笑得像個孩子,說︰「我在看你。」
「看我,為什麼笑成這樣?」
「因為我在想啊,我的丈夫真是妖孽,竟然可以好看成這副模樣,比女人更勝一籌呢,如果一輩子都不老就好了。」
「怎麼可能?」
「是不可能,所以啊,我用心、用腦子,把你的模樣描繪千百遍,把你深深的、深深的烙印在心底,永永遠遠的記住,就算不見面,也能清楚的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