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堵院牆對她而言完全起不到阻隔的作用,可是,他的態度讓她遲疑,不敢貿然行事,他似乎有些無法面對她還活著的事實。
同一時間,院牆的另一邊,趙紫陽在窗前靜立了很久。
他知道她就借住在隔壁,曾經以為只有夢中才可相見的人兒突然間活生生地出現在面前,欣喜過後卻是滿心的慌亂與酸澀。如果她未死,舅舅當年為何會捎回那樣的訊息?
是的,就算他曾經試圖勸說自己要相信舅舅。相信瑩兒確實已經香消玉殞,她只是個同名同姓的人罷了,可內心深處那渴望的種子卻在不停地茁壯,迅速成長為參天大樹。
沒死又如何?
垂在身側的拳頭握緊,如今的她已非兒時那個懵懂的小女孩,她已有了意中人,那男子翩翩爾雅,是個儀表堂堂的公子。看衣著打扮非富即貴,即使她真是瑩兒,他又能認嗎?認了又會有什麼不同嗎?
既然結局是這般的讓人黯然,他寧願相信他的瑩兒早已不在這個世上。
"瑩兒,既然如此,上天為何還要你我重逢?"他夢囈般地低語。
他的低語落入文雪瑩耳中又是別樣的感受,拳頭握得死緊。他什麼意思?難道只有她死了才能突顯他痴情不悔的形象嗎?
重重一拳擊在院牆上,無數浮塵紛墜如雨。
是他看錯了嗎?那堵阻隔兩個院落的牆面似乎微微震動了下……
趙紫陽揉了揉眼,定楮再看。不,不是他眼花,那堵牆雖然屹立依舊卻仍在抖動,就如同風中枝頭那一片簌簌而抖的枯葉。
為了證明的確不是自己眼花,他走出房門,來到那堵院牆前。
然而就在他剛站定的剎那,院牆轟然倒塌,變成一堆磚石頹倒在地。
或許,這院牆不像看起來那麼結實吧。這是瞬間滑過心中的念頭。
倒成成一雄的磚石瓦礫兩側,是一對尚未自震驚中回神的男女。
月華如練,披落在兩人身上,讓他們的表情比在銀色月光中變得朦朧神秘。
目光緩緩自磚石瓦礫中移到右腳,文雪瑩慢慢抿緊唇瓣,迅速在自己心中做了個決定——打死不承認牆是她用腳踹塌的,這天生的神力從小到大便讓她惶恐不安,幼時更是時時謹慎小心,就怕暴露這一天賦異稟,被人視為怪物。
像那次不過是力道一時沒控制好,將一根巨木折斷了,便被人傳成她拿它來毆打家僕和老父殘忍過度打斷了,真是讓她無奈又無辜。
同時回過神的趙紫陽難掩一臉的訝異之色。她也是看到牆的異樣走過來查看的嗎?如此深夜她為何尚未安寢?莫非也與他一般的心思?
想到此處,他不由得暗罵自己一句︰怎可如此唐突佳人?她可能只是因天氣悶熱才會失眠,豈會像自己這般心思輾轉無法入睡?
"好巧。"已經收拾好心情的文雪瑩開口打破兩人之間的沉默。
"這寺中院牆好不結實。"他覺得自己也應該說些什麼,于是接了這樣一句。
文雪瑩不禁面上一紅。好在是晚上,加上守禮的他斷不會仔細看她的面容,萬幸!
"是呀是呀,好好的突然就塌了,幸好沒砸到人。"多虧這些年跟著飛花歷練,如今信口開河,她也可以做到從容不迫。
不過,當目光看到他的腳步離那堆瓦礫只有幾步之遙時,她的心不由得一緊。
如果上天讓他們重逢的用意是讓他死于她手中,她發誓從此一定不再參禪禮佛。
"小姐安然無恙就好。"他萬分慶幸她無恙。
"謝謝公子。"
然後兩個人不約而同沉默起來。
客套!太客套了!
客套得他覺得自己很虛偽,明明是舊識,卻要裝新交。
客套得她快抓狂,他真是榆木腦袋不知變通,認定她已死,如今的她只是同名同姓的陌路人而已。
怎麼辦?兩個人同時在心里問自己。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兩位施主無恙吧?"
突來的佛號打破兩人之間再次的沉默。
真是殺風景。文雪瑩不著痕跡的白了那幾位巡夜的僧人一眼,以手中團扇掩面,還來不及開口,就听到身後傳來小翠驚惶的聲音。
"啊,這是怎麼回事?小姐,你沒事吧?這寺院的牆怎麼會塌?這牆也太不結實了,要是傷到小姐的千金之軀可如何是好?"
文雪瑩的嘴角微微抽搐,腦後隱隱滑下三條黑線。小翠,你這種官府勢利小婢的嘴臉真是越來越精進了,此時此刻,連她都忍不住有想打人的沖動了。
"讓女施主受驚,是敞寺的錯。"出家人果然沉穩,表情淡然無波,沒有絲毫不悅的表現。
"我還好。"為了配合丫鬟的說辭,她伸手撫上心口做出心有余悸的表情,"只是這院牆怎會無緣無故的倒塌?"
一群巡夜僧人不禁為之語塞。是呀,這也正是他們疑惑不解的地方。
"更深露重,女施主還是先歇息吧。"未了,僧人直接將話題蒙混過去。
"是呀,小姐,天晚了,還是回房歇著吧,睡不著也不能來院里待著的,你說這牆要是砸到你,我回去可怎麼向老爺交代啊……"小翠再次發功。
"小翠。"文雪瑩適時端出主子的姿態。
"奴婢扶小姐回房。"小舉馬上收斂,恭眉順目。
目送主僕兩人進屋之後,僧人轉向一旁的趙紫陽,"趙施主也早些安歇了吧。"
"謝謝大師關心,我這便要去睡了。"
"讓施主受驚了。"
"無妨,大師巡視他處去吧。"
幾個巡夜僧人告辭而去。
趙紫陽目光眷戀地望了眼已然合上的房門,緩緩轉身走向自己的廂房。
星隱月移,唯余窗前那盞燈照出一室明亮。
透窗而入的夜風吹得床帳飄飛,在燈下搖曳出明暗不同的光影。
鋪好床褥的小翠從床邊退開,轉身看向主子,"小姐,還在生奴婢的氣?"
"沒有。"因為剛剛若不是小翠出聲打破僵局,她也不知道還能跟他講些什麼。
"可是,小姐看起來很不開心。"
是呀,她要如何開心?
謗本不知道要如何接續這段老天恩賜的緣份,是分離太久所以生疏了?不,不是,是他無意應接這段緣。
想到這里,文雪瑩的眉頭益發皺得緊了。真是令人煩惱啊……
"小姐,別想太多,早點睡吧。"
她也不想想那麼多,可卻又忍不住要想,畢竟她已經沒有時間再等待,彩樓馬上就要搭好,而她的終身要由一顆繡球來決定。
雖說飛花特地來給她吃了一顆定心丸,但她依舊感到不安,即使她們三人的名聲狼籍不堪,可是她們的父親畢竟都是當朝大官,這時上總免不了會有些人為了富貴權勢而不擇手段。
小翠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主子,心里莫名有些感慨。原本知書達禮的小姐,自從結識了那個叛逆的葛小姐後,竟耳濡日染漸漸拋棄以往良好的淑女形象,一步步的走上不歸路,更可怕的是,她竟然會覺得這樣的小姐才更光彩照人。
"小翠。"
小翠被主子這一聲低呼給嚇到。這個語氣、這個表情,老天!小姐又想做什麼離經叛道的事了?
"小姐。"她小心翼翼的應聲。佛祖保佑,不會太離經叛道,葛小姐啊梆小姐,你到底趁我不在時又怎麼煽動我家小姐了?
"我們去劫個色怎麼樣?"
小翠的身體馬上晃了下,雖然力持鎮定,但是依舊沒能把惶恐掩飾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