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在山洞落難半個月,她就是有辦法讓自己周身散發淡雅清香,而他不用湊近聞也知道自己衣服上有股怪味道。突然一道靈光劈進腦中,原來她堅持不肯出洞覓食,是不想衣物淋雨,並不是擔心泄露性別。
真相往往就是這樣殘酷。
落魄的江湖客與一眼看去是江南才子型的儒雅書生,通常店家較歡迎後者,所以某位江湖大幫派的少主明顯不如翩翩少年書生吃香。
秦憶風原本可以很豪氣地擲出一錠金子嘲笑店家的有眼無珠,奈何老天決定讓他當回徹底落魄的江湖客──他的錢袋不見了!
「來來來,秦大俠,今天小弟做東,咱們樂和樂和。」
望著她臉上異常燦爛的笑容,他的腦中閃過一個模糊卻又大膽的猜想。
「小二哥,好酒好菜只管往上擺,越貴越好。本公子今天要請客,莫要讓我丟了臉面才好。」她大剌剌地將一只錢袋扔到桌上,幾錠金子滾出袋外,小二馬上回廚房報菜。
秦憶風死盯住那只錢袋,袋身由天藍色的絲綢縫制,上面繡著一朵白色的玉蘭花,繡工極精湛,讓人看到便依稀嗅到了花的清香──這些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只錢袋明明是他的!
「秦大俠喜歡小弟的這只錢袋?」她嘴角飛揚,一臉調侃。
他不置可否,只是由盯錢袋改盯著她看,有時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尚香臉不紅、氣不喘地接著說︰「這是小弟的表妹特地繡給小弟的,包含著表妹的一番心意,上面的繡圖還暗藏了她的芳名,故即便與秦大俠共患難,小弟也不能因你喜愛便將錢袋給你。」
明知她在信口雌黃,秦憶風的臉卻有些掛不住,這是他表妹托他母親轉送的,礙于母面他才不得不收下。然而,此刻由她嘴里說出來,他竟然無端地心虛起來。
值!真值!
她低頭狀似飲茶,實則掩飾自己嘴角的笑意。能看到一代大俠不知所措,就算再跑到秦家當半年奴僕也是值得。
小二適時上桌的涼菜拼盤,打破了兩人之間略顯尷尬的沉默氣氛。
「來,秦大俠,小弟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尚香先示好。
秦憶風舉起杯,抿了抿唇,「我們兩人也算共經患難,尚兄一直以大俠稱呼在下顯得生分了些,不如以兄弟相稱如何?」
「兄弟?」
「在下今年二十有三,不知尚兄貴庚?」
她秀眉微挑,把玩著手中的杯子,「兄弟並不是人人可做。」哦,懂得用迂回方式套問底細了,好,跟你玩。
「在下不曾懷疑過尚兄的人品。」他微笑。
她抿抿唇,有你的,居然指桑罵槐。「不瞞秦大俠,小弟為人確實難如松骨梅品,秦大俠要三思啊!」
「金無足赤,人無完人。」
「秦大俠當真執意要兄弟相稱?」
「自然。」
「好吧。」她的表情甚是勉強,讓某人的眼角忍不住微微抽動幾下,「那便兄弟相稱好了。」多一個天劍盟的少盟主當兄弟,百利而無一害,她就隨意吧。
「那好,我們對天盟誓就此結拜。」秦憶風拉起她就往地上跪去。
「什麼?結拜?」她難掩驚訝。
「對,有酒樓的眾人為證,我們在此義結金蘭。」
結拜責任過重,她要慎重考慮。
「皇天在上,後土在下,我秦憶風在此起誓,願與這位尚兄弟結為異‘性’兄弟,從此甘苦與共,不離不棄,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
「等一下!」她不顧形象的捂住他的嘴阻止他繼續講下去。
「怎麼了?」秦憶風好心情的問。
「你比我年長,同年同月死的話我也太吃虧了,不能這樣發誓。」賠本的買賣她絕不做。
「那你覺得該如何起誓?」
「你應該這樣說,」她一本正經,「皇天在上,後土在下,在下秦憶風在此立誓,願與這位公子結為異姓兄弟,從此他的一切災禍俱由在下承擔,所有喜福由他承受,他日若有違背誓言,甘受天譴。」
客棧內旁觀眾人心里嘀咕,老天若有眼,此時就該劈道雷下來給你。
看著她,秦憶風臉上漾起歡愉的笑,「我如果這樣說,你就答應結拜?」
她猶豫了一下,「你肯這樣說,我就結拜。」為了不犯眾怒,她還是識相點答應得好。
于是,秦憶風照本宣科的把她剛剛的話講了一遍,然後望著她。
「做什麼?」她裝傻。
「該你了。」秦憶風提醒她。
「皇天在上,後土在下,我與秦憶風在此結為異姓兄弟,從此之後禍由他背,福由我享,他若英年早逝,我定會年年祭掃,絕不吝嗇,若有違背,神人共誅。」
他呆望著她。
一旁眾人也被尚香的誓言嚇到了。
這是起誓嗎?簡直是詛咒,秦憶風突然覺得自己的未來滿布荊棘。
「如果不行,結拜之事就作罷好了。」她從不勉強人的。
他好想掐死她,可他下不了手,轉頭對小二吼了句,「再拿幾枝香來。」
原來被她這麼一攪和,他剛點的香都快燒完了。
「何必勉強呢。」她咕噥。
旁人亦感嘆,跟這種人結拜不是自討苦吃,這位落魄帥哥你何必呢?
「既是結拜,總要有個憑證才好。」兩人重新坐定之後,秦憶風如是說。
「什麼?」她瞪大眼。
「不知二弟有什麼傳家之物可做互換的?」
她的嘴唇發顫,一臉的難以置信。
「二弟?」秦憶風一臉關切的靠近。
尚香反應極快地將一物塞進他懷中,「就這個好了。」
秦憶風低頭一看,深吸了一口氣──錢袋!好,夠狠!
「大哥,」她裝出一臉不舍,「小弟原本是打算日後將這錢袋當作傳家寶代代相傳,以此來紀念我與表妹的恩愛情義,現在小弟把它送予大哥。」
「傳家寶?」
「是呀是呀,傳家寶不都是祖輩的定情信物嗎?」她急忙附和。
他微怔,而後一抹無法忍俊的笑意自眸底泛起,「定情信物嗎?」
他以為她是笨蛋听不懂弦外之音,竟敢堂而皇之地以言語調戲她?
她強裝一本正經地點頭,「是呀,這是小弟跟表妹的定情信物,想當初小弟出門時表妹依依不舍的拉扯著我的衣帶,一再囑咐我錢袋一定要貼身帶著,要做到人在袋在、袋亡人還在……」
鄰桌有人噴飯,有人嗆酒,一下咳聲四起。
無視眾人的失態,她鎮定自若的繼續說︰「最後因為表妹拉腰帶的手勁過大,還差點害小弟當場掉褲子。」
秦憶風也陣亡在這最後一句,一口茶如數噴到她的臉上。
「秦憶風──」她尖叫。
「咳咳……」努力平穩氣息的他無暇說話。
尚香一邊用袖子擦拭臉上的水漬,一邊惱怒地瞪著他。
「對不起。」他誠心道歉,雖然始作俑者是她而不是自己。
「我有講什麼笑話嗎?」她磨著牙。
他強忍住笑,但顯然難度太高,以至于面部有些扭曲,「沒有,二弟說得如此嚴肅,怎麼會是在說笑。」
「那你的臉怎麼會像拍爛的柿子一樣難看?」她毫不留情的戳破他的謊言。
「怎麼會,有我這麼漂亮的爛柿子嗎?」
「你就算是極品柿子也不能吃,所以結論是你不如爛柿子。」她比他更囂張。
才走近的女聲爆開,「秦大哥,你何必對這個潑皮無賴一忍再忍?」
尚香忍不住好奇的回頭去看,卻冷不防瞥到一點寒光──
一只手從身側探來適時化解了她的危機,「柳姑娘,這是在下兄弟二人的事,不勞插手。」
柳姑娘?!尚香急忙自他的懷里探頭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