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的唐平平定到窗前闔上了窗戶,默默的站在桌邊看著那壇酒。唐放為什麼要這麼做?溫學爾不是他的朋友嗎?難道太君的命令永遠擺在第一位?眉頭緊緊的皺在一起,為什麼背叛是如此容易的事?
床的方向傳來「咯」的一聲輕響,讓她慢慢回頭。
床板向兩邊拉開,一個人從床底鑽了出來。
「閣主。」
「唐放。」她的目光很沉、聲音很低,隱隱透出一股威嚴。
唐放垂下頭去,「太君下令用盡一切手段讓閣主回家。」
「家?」她嘲弄的揚起唇線,「那里是家嗎?」困住她自由的地方,永遠不會是她的家。
「平兒,不要逼我向溫學爾下手。」他痛苦的低語。
唐平平輕哼一聲,往前踏了兩步,「你不是一直尊我為閣主嗎?」她定定的看著他,一抹痛苦閃過眸底,「大哥。」
「平兒——」唐放看著自己的同胞妹妹,一個被唐門鎖住歡樂的妙齡少女。是他無能,如果他可以再聰明一些,她會和一般的女孩一樣快樂無憂的長大,而不會變成如今這樣性情冷漠,心機深沉的唐平平,一個永遠沒有自我的唐門「七巧玲瓏閣」閣主。
她慢慢的在椅子坐下,又替自己倒了一杯涼茶後才說道︰「就算他不是你的朋友,難道你就不顧慮他的同門師兄妹嗎?真的要替唐門招來一個如此可怕的敵人嗎?」
「不會致命,只會讓他在兩個時辰內功力全失。」
「太君害死了蕭二小姐,你卻依然可以為她賣命。」她的話讓他如遭雷殛。
「平兒——」唐放痛苦的捂住臉,他不想讓任何人提醒他這件事,一件日夜侵蝕他身心的往事。
唐平平無視他的痛苦,徑自的繼續說︰「人人只當蕭沁蘭是染病身亡,可是她明明就是死于慢性毒藥之下。」這是唐門的秘密,也是武林隱秘,在她口中說來卻猶如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你太愛她了,愛到可以為了她做任何事,這樣危險的人,太君怎麼可能讓她活著。」
江湖上鐵骨錚錚、傲視群雄的唐大公子滑坐到地上,垂首不語。
唐平平漠然的看著從他指間滑落的淚珠,然後慢慢轉過頭去,這種只知愚孝的人為什麼會是她的胞兄?
「離開他吧!」這是忠告,也是他切膚之痛的體悟,「如果妳愛上溫學爾,他跟蘭兒的下場就會一樣。」
人世間最大的痛苦,莫過于愛一個人卻只能用離開才能保全他。
唐平平沒有說話,只是安靜的喝著涼掉而變得苦澀的茶,這茶就像她此刻的心境,苦澀而冰涼。她失去自由沒什麼,可是她絕不能讓自己重蹈大哥的覆轍,因為一己之私而害死自己所愛的人。
「你下的毒對他沒用的。」
「不可能。」唐放抬起頭,他對自己的毒十分有信心。
「你又忘記沈七巧了嗎?」她提醒著。
他的臉頓時變色,是呀!他怎麼能把名聞天下的七巧神醫給忘了?
「所以即使我不想出手,也還是得出手。」
唐放震驚的看著胞妹。
唐平平慢慢放下茶碗,輕輕的道︰「我是七巧玲瓏閣閣主,不是嗎?」
唐放啞然,他怎麼會忘了眼前這個人並不是什麼普通人,而是專司唐門暗器制造與毒藥配制的「七巧玲瓏閣」之主,唐門下一位掌權者,更是殺死妻子那慢性毒藥的研制者,她甚至在妻子死的當晚就將一切實情告訴他,宛如讓他在傷口上撒上大把的鹽。
可是,他不能恨她,更不能恨那個逼她研制毒藥的太君,所以只能獨自承受那日夜蝕心的痛苦與無盡的悔恨。
「可是,我發過誓。」
唐放再次怔住。
「如果主動甩掉他,下次相見就得嫁他為妻。」
他這回瞠目結舌,發不出聲音。
「所以,我不會主動甩掉他,我只會讓唐門中人將他強行帶走。」
他看著她,神情顯得無奈,「其實,妳根本不愛他,對吧?」
唐平平淡然的掃他一眼,沒說話。
「愛上妳是他的不幸。」他不該忘了她的心是冷的,她原本的善良天真與熱情,早就在太君嚴苛的訓練中消失殆盡。
第七章
一頂軟轎于夜色中急馳在官道之上,看轎子馳騁的速度,可見抬轎之人並非泛泛之輩。
旭日東升,光芒萬丈,抬轎之人的衣裳顏色在陽光下無所遁形,紫衫、紫巾、紫腰帶,全身上下全是紫色,透著一股說不出的神秘氣息,他們是唐門紫影。
轎內傳出三下輕叩,轎身立即停住,穩穩當當,毫無顛簸。
「什麼事,平姑娘?」
「我想看日出。」
轎子落地,一名紫影輕挑起轎簾,唐平平彎身鑽出了轎外。
望著從地平線慢慢升起的那一輪紅日,唐平平在心頭輕輕嘆了口氣。此時他該恢復正常了吧?發現她再一次不告而別,不知又是如何的氣惱了?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日光漸漸變得刺眼起來。
「姑娘,我們還要趕路。」
此時一群飛鳥從頭頂掠過,留下幾聲鳴叫,飛向遠方的天空。
目送那群飛鳥遠去,唐平平轉過身,慢慢的走向轎子,在轎簾放下的那一剎那,她似是自語的說︰「連鳥雀都向往自由的天空,更何況是人呢?」
紫影們面面相覷,無人應聲,他們明白平姑娘的意思,可是職責所在,他們不能放她遠去。
沉默的坐轎人,沉默的抬轎者,一路默默無語只管趕路。
日近晌午,行人已是饑腸轆轆、疲憊交加,路旁的小店雖然簡陋卻也潔淨,轎子就在小店旁落下。
轎夫一看就知是厲害角色,但轎中下來的人卻明顯只是一介平凡書生,這讓同在小店中休憩的旅人不免露出詫異的神情。
四名紫影分四個方位坐下,乍看像是無意,實則暗藏玄機,因為這樣正好可以從四個方位將路封死。平姑娘這樣的身分,他們不敢靠得太近,卻也不敢離得太遠,一天不到唐門,他們的神經便一天不能放松下來。
幾不可見的掀了掀唇角,唐平平泰然的替自己倒了杯茶水,等著飯菜上桌。
飛馳的馬蹄聲踏碎丁寧靜的午間小店。
「少爺,總算趕上您了。」
紫影們對視一眼,不無驚訝的看著跑進小店的書僮——這個一直跟在平姑娘身邊的書僮,怎麼會跟了上來?
唐平平淡淡的笑了笑,「很趕嗎?」
「當然了少爺。」三木接過主子遞來的茶水,一口氣喝下去,用袖子擦擦嘴說。
「信送到了嗎?」
「三木辦事您放心。」三木拍胸脯保證。
紫影的臉色霎時變了,平姑娘讓他送信給什麼人?
「江湖上一直都說七巧神醫醫術無敵,天下間只有她不想救的人,沒有她救不活的人,我很想知道這到底是不是真的,所以我讓三木去替我向她下戰書。」她不疾不徐的解釋給四位紫影听。
眾人皆知現在江湖有兩個女人是不能招惹的,她們不是上了年紀的武林名門,而是兩名年歲甚輕的年輕女子。一個是嫁給丐幫幫主豐神玉的沈七巧,另一個就是不怕沒事,就怕事小的蘇盈袖,好在她自從嫁入蘇州紀家後安分了不少,讓許多武林中人感動得差點替紀吟風立長生牌位,感謝他犧牲小我,還給江湖一片新天地。
紫影們面面相覷,這回麻煩真的大了。
「您的飯菜齊了。」店小二將熱氣騰騰的飯菜端上桌。
唐平平招呼書僮一起用飯,絲毫沒有憂心的神情出現。
平姑娘這次是豁出去不肯回唐門了,紫影心頭隱約猜測唐平平的想法,她想將事情弄大,弄到無可挽回的地步,逼太君讓她月兌離唐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