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世事真難預料。」悲天憫人情懷人皆有之,韓雙雙也不例外,嘴里吃著飯雖不至于食無知味,但也嘗不到該有的滿足與安心。
那些罹難者家屬正在哭哪!
小姐,請容我鄭重告訴你,我真的必須趕去機場,要是再繼續耽擱下去,你真的會害我搭不上飛機,我若搭不上那班飛機,你將可能造成我難以計數的損失……
吞下嚼爛的一口白飯,韓雙雙的腦海突竄出一串男人急迫的話語來!
那男人該不會也搭上死亡班機吧?
不知他要飛往哪里,如果踫巧是日本,那就真的不太妙了。可是就算他不妙,那又關她什麼事呢?
若當時她收下他的名片,她就可以查查他的名字是否在死亡名單上。
又若不幸他也是罹難者之一,那麼她是否會為他掬一把同情淚?一個任她糾纏不休,甚至在她未點頭答應之前,就不敢棄她而去的男人,是值得她為他流一些淚的。不過,她犯得著想這麼多嗎?
她不知他的名,更不知他飛往哪里,她又何苦假設他已是目前那海面上飄流的亡魂,而憑添自己幾分為人生感嘆的愁緒呢?願他平安吧!橫豎他不像是壞人,活著,祝他平安;死了,願他安息。這是她為只有一面之緣的男人,所唯一能做的事了。
「雙雙,你在想什麼?」孫亞敏用手肘踫了踫她的手臂,低聲問著。
「沒,沒什麼。」韓雙雙回神。
「你早上去欣綠萊飯店了沒有?」
「去了。」
韓雙雙之所以會去欣綠萊飯店用眼楮「捉奸」,就是孫亞敏昨深夜與男朋友看完電影後,在路上撞見梁正彥與一個身材火辣的女人走進欣綠萊飯店,而立刻跟她通風報信,問她要不要去抓……
盡避她已不是第一次用眼楮捉梁正彥的奸,且每次捉每次痛哭流涕,不如不要抓、眼不見為淨得好,但她就是唯恐自己不夠傷心似的,硬要每次都去抓。
然後再在看著那「奸夫婬婦」離去的雙雙儷影時,再來垂淚悔恨、痛罵自己沒用。並非她不想離開梁正彥,而是每當她下定決心要與他解除婚約時,他就連哄帶求,要她好好想想雙方父母的期望,使對愛情總是心軟的她不得不選擇原諒與忍耐。
縱使她是個愛情至上、容易為愛妥協一切的女人,常常也不免懷疑自己是為著別人而堅守這門婚事的。
他的父母太中意她這媳婦人選,而她的父母也覺得女兒出身蓬門卻有幸得到準公婆喜愛,是件很值得驕傲的事,所以她被別人、也被自己同時催眠了──只要她敢放棄與梁正彥的婚約,那就是件令人遺憾且扼腕的壞事、罪不可赦。
「結果如何?」孫亞敏放下筷子,關心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跟以前一樣,目送‘奸夫婬婦’離去,然後……」
「又傷心地哭了,是吧?」她都還沒回答,孫亞敏已滿臉同情。
「然後我就被車撞了,跟肇事者斗了老半天,我猜那人一定很想殺我,哈哈……」咦,不對,在那人想殺她之前,他的司機應該會搶先他一步才對!
韓雙雙忽然笑了出來。
回想起被撞的小意外,她知道自己在某些時候是非常不可理喻、極度討人厭的,可即便事情落幕到現在,她也沒為惡劣的行逕做太多自我反省,更完全沒有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的偉大打算。反正她是不可能有機會再見到他、拿他一萬塊錢的。茫茫人海,他沒死,她都不可能拿到了,倘若他不幸在此次飛機失事意外中而英年早逝,那就更加不可能了。
總之是一百萬個不可能再加一千萬個不可能,答案仍然是不可能。
「雙雙,你被撞到哪里?怎麼這次‘捉奸’後的反應跟以前都不一樣,你的頭還好吧?你是清醒的嗎?」孫亞敏不放心的按住她的後腦勺,試圖以手感模出她的腦殼是否有腫塊。
「亞敏……」韓雙雙睨著她,又笑。
「你看、你看,你在笑!」該哭的女人竟反常地一笑再笑,她撞壞頭殼,就是傷心過度了!孫亞敏替她緊張不已。
「我沒事。」她拿下孫亞敏的手,投以一抹苦笑。
「最好沒事,不過我覺得你下午還是請個假去看醫生,好好檢查一下比較好。」
「知道了,不過我說我的頭沒事就是沒事。」韓雙雙又笑,在孫亞敏狐疑的眼神中,她又接了一句︰「因為我是被撞到腰,跟頭沒關系。」
「你……」孫亞敏不知該再說什麼,她只是不信,依韓雙雙回公司後的種種反常表現,打死她都不信她沒撞到頭!
韓雙雙明白孫亞敏的好意及體貼之心,但她也沒再解釋自己為何反常,而一味淡笑著收拾餐後殘局,因為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與早上遇到了那個男人有關?
是他的縱容與忍讓,使她消了大半傷心──應該可以如此解釋,她想。
「那麼這次你還打算跟梁正彥談嗎?」孫亞敏沉默了會兒,又問。
「等我找到他的人,再看看吧。」韓雙雙搖頭,這次笑得可苦了。不是她想談就能談的,也得看梁正彥他大老爺的心情。
風花雪月他肆無忌憚,對于她,他可有過真心啊?如果他一直認為長久慣性的逢場作戲且不肯正視他累犯的出軌問題不會傷害到她;而她又堅定不了與他分手的意念,那麼,一切都只能繼續耗著。
但是,情若真誠,縱使是短暫的,也是美麗動人的;而耗著的、似有若無的感情,又能撐多久?
想不明白的事太多了,只好逼自己別想太多,哭過、發泄過就算了,仍是打起精神儲備下一次傷心的力氣。
不能改變他,她唯一的一條生路,就是壓抑自己──盡其所能的壓抑自己。
***
「總經理,福星小姐沒名沒姓的,真的很難找。」高旭麒一回國,一上車,阿武便面有難色的報告這幾日來他探尋「福星小姐」下落未果。
「我知道。」
世界之大,即便只是兩千三百萬人口的台灣,要找個只知其貌不知其名的人也是相當不容易,高旭麒很能理解阿武未能達成任務的難處。
「總經理,你想不想找人來替福星小姐畫張像,然後登廣告,發遍大街小巷,這樣就不怕找不到。」
「是嗎?不如你先形容一下她的模樣來,我听听。」這方法不是普通的瞎,高旭麒面無表情的說。
「很簡單呀!她就長得瘦瘦的嘛!一張臉小小白白的,眉毛細細長長的,眼楮大大亮亮的,鼻子直直挺挺的,嘴唇紅紅潤潤的,就美女嘛!」阿武邊回想福星小姐美麗模樣,邊在自己臉上比劃著。
撞到她的那時候,他覺得她很丑很討厭,可一變成福星小姐之後,就覺得她簡直是世界上最美麗可愛的女人了!
「放眼望去,哪個女人不是長得像你說的那樣?」
「呃……那個不是!」阿武為了找台階下,眼尖的指了指前方一位身材不佳、臉蛋不美的女生。
斑旭麒沒好氣地笑了下,未接續福星小姐的話題。
尋人不易,他心中自有打算。
「等一下再開往台北,你注意別上錯交流道。」
「總經理不是要直接回嘉義喔?」
「剛在機場遇到我大學同學,他說我們好久沒見了,想在我回嘉義之前請我吃個飯,晚點約在欣綠萊飯店西餐部會合。」
「是,總經理我知道了。」阿武應聲,隨即像想起了什麼大事,手往方向盤一拍。
「阿武,小心開車。」
「是……總經理,對啦!埃星小姐有可能是欣綠萊飯店的客人,我們可以透過總經理你認識的陳副總,查一查房客名單,也許就能查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