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知雨冷掃他一眼,越過他高大的身軀,逕自往工作室走。
「姚知雨。」他平靜且從容地喚她一聲。
藉以再次確定她正是他要找的人──正牌姚知雨。也藉著這聲呼喚,當成是他熟悉她的第一步。
在見到她之後,他重新有了個想法,他決定不說明來意,且先看看她是個怎麼樣的人再說。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姚知雨猛地停下腳步,回眸,狐疑且詫異的看他,問話的語氣充滿戒備,眼神變得比初見時更冷了。
「我就是知道。」
什麼爛理由?!
別說姚知雨一臉錯愕和氣怒,連傅耿軒都覺得自己好無賴,把妹也不是這樣把法,何況他是要來拜托這位貴人救他一命的。
「很抱歉,我不認識你,無法理你這種人。」姚知雨無情地欲往工作室走去。
「你掛了識別證,所以我知道你的名字並不奇怪吧!」千鈞一發之際,他在她的衣襟上瞧見了一枚圓形別針,上頭印著工作室和她的名字。
姚知雨微扯了下唇,默認他的說法。
「請問你有什麼指教?」姚知雨板著臉問,這男人根本是存心搭訕。
她之所以處變不驚,是因為她從少女到現在二十四歲,被搭訕的經驗豐富,豐富到她對男人幾乎沒什麼特別感覺。
尤其她出社會得早,已看盡人情冷暖,不能說她是男人絕緣體,但男人對她而言,以「可有可無」來形容,也不算錯。
「沒什麼事,我只是路過,正巧踫見了你,覺得……我們應該認識一下。」傅耿軒輕抿著嘴唇,表情十分的誠懇。
因為姚知雨這個名字太秀氣、美麗,十幾年來傅耿軒總基于「世間事通常沒想像中那麼美好」的定律,總是將她塑造成一個肥胖丑陋、脾氣暴躁又沒愛心的邪惡女人。
如今真見著人,他必須很慚愧的暗自承認,她的清麗外表,教他心情變好,更使他願意摒棄內心以往對她的偏見,以一種全新的態度與她相識。
「很抱歉,陌生人就是陌生人,我覺得沒什麼好認識的。」
姚知雨平淡的說完轉身欲走,不巧一片青翠的羊蹄甲葉被突起的一陣輕風刮落,自她鼻尖觸滑而過,她的身子輕微一震,顯然是被那片葉子嚇到,而傅耿軒則大掌微張,盛住了那片落葉。
「這是羊蹄甲?還是艷紫荊?」這兩種植物他向來分不清,台灣北部也極少有羊蹄甲的蹤跡。
「羊蹄甲。」她生冷的回答。
「樹葉很茂密耶,什麼時候才會開花?」他仰首望著一樹的鮮綠,開心的笑了起來。
不知為什麼,他從小就很喜愛羊蹄甲這樣的樹名,覺得很親切,不知是否與他生肖屬羊,以及小時候每天喝羊女乃有關系?
「大概春天,葉子掉光時就是花朵盛開的時候。」姚知雨自然而然地答覆,一點也沒發覺她已被他搭訕成功。
羊蹄甲品種有很多,開花時節也都不太一定,在嘉義地區各種類型的羊蹄甲隨處可見,所以總覺得它們一年四季都在開花,粉紅的、粉白的、淡紫的、艷紫的、淡黃的、艷黃的……
「這棵會開什麼顏色的花?」
「紫、紫色吧……」姚知雨的語氣有些遲疑。
她又不是植物專家,印象中似乎是紫色,以前沒太注意,所以不清楚。
咦!他為什麼要一直問啊?!
真是夠了!誰會拿羊蹄甲來當搭訕話題?害她都亂了方寸。
也許是他欣賞羊蹄甲樹的表情太迷人,她才一時疏忽被他勾了魂?
呆呆回答完他幾個無聊問題之後,她像想起了什麼,臉色又立即難看起來。
「你知道嗎?听說羊蹄甲的葉子,晚上會偷偷關門睡覺喔!」他的神態陡地變得神秘兮兮,似在訴說一件什麼詭異又了不起的故事。
「它本來就會合起來睡覺。」姚知雨的聲音不自覺放大,心跳莫名加速。
羊蹄甲晚上會將葉片閉合,根本是小學生都知道的常識,他還在那邊故作什麼神秘,真是神經病!
「你……還好吧?」傅耿軒不解她不苟言笑的神情為何會變得那麼激動,連音量都比先前還高出許多。
瞧她一臉淺紅,是因為待在太陽下太久?還是她正在生氣?
暗耿軒饒富興味地望著她,嘴邊的笑意更是收不住了。
「很高……」差點說出「很高興認識你」,姚知雨猛地住嘴,大聲說︰「我要回工作室了!」
「等等。」
「你還要問什麼羊蹄甲的事?我不知道啦!」
「我只是要將這片葉子還給你。」
「你丟地上好了,反正我們每天傍晚都會來掃。」姚知雨從不知道自己是這般沒耐心的人。
實在是這男人……太容易教人不安心。
雖然他臉上始終掛著好看的微笑,但那犀利又懾人的目光,像是在探索她什麼似的,很難不讓她心存警戒。
「拿回去吧!它見證我們認識,值得留作紀念。」
「要紀念,你不會自己留著?」一片葉子,沒兩天就枯掉了,還見證什麼?!
這男人真是無聊透頂!搭訕的手法怪到令她嘆為觀止。
姚知雨的壞脾氣持續翻涌上來,見那人不以為忤的笑,她驚覺自己絕對不能再跟這男人耗下去,他跟以前任何一位向她搭訕過的登徒子都不一樣,他……太特殊了!特殊到令她不知所措。
這種莫名的心慌,教姚知雨不顧他的眼光還緊緊鎖住她,飛快轉身,頭也不回的疾速逃離。
暗耿軒依然笑容滿面,沒有再阻止她,只是望著她長發甩動的模樣,他竟然覺得心里一陣蕩漾。
這個姚知雨跟他想像中完全不同,看她從頭到尾一臉孤傲與防備,冷漠又難以親近,教他不對她產生好奇和興趣都難。
一股想挑戰她、征服她的念頭油然而生。不過,這念頭倒也一閃即逝,畢竟兩人才見一次面,什麼都看不準,他還是邊走邊瞧,等進一步認識後再說吧!
***
送走最後一位小朋友回家之後,姚知雨和「大只魚」李芝瑜一同檢查周遭環境,收拾後,便跟工作室的老板秦高興道再見,分別下班。
姚知雨租的小套房就在工作室後面巷子的一棟新公寓里,因此她每天都是步行上下班。
踩著輕盈的步伐,她又將今天收到姑媽的信的內容想了一遍,不覺莞爾。
要姑媽有事打電話講比較方便省事,但姑媽卻喜歡寫信,而且每每慎重其事地以掛號寄出,就怕信寄不見,沒辦法將她的關心準確無誤的送到姚知雨手中。
其實台灣的郵差是很值得肯定的,可惜不得姑媽信賴。
泵媽的慈愛與好意,姚知雨雖然很感動,但她信中千篇一律的叮嚀,卻也讓姚知雨倍感壓力。
知雨,切記遇到有心有緣的男人,一定要好好把握,姑媽對你未來的幸福可是望眼欲穿哪!
自從她五歲時,父母在一場登山意外中喪命之後,當時年僅二十多歲的姚姑媽二話不說,一肩挑起養育她的重擔。而姚家的家境從來就不是挺好,所以當年姚姑媽一個年輕女人帶著年幼的佷女討生活,又對她視如己出、愛護有加,是很不容易的事。
因此,姚姑媽對姚知雨的期望自然就跟一般的父母一樣,希望她嫁個好男人、有個好歸宿,她才會放心的。
「哎,有心有緣的男人哪里找?盡是些無聊的男人……」邊走,姚知雨邊感嘆著,卻猛地住了嘴。
盡是些無聊的男人……姚知雨腦中浮起了一張臉,嚇了她大一跳。
腦中那張臉並非面目可憎的鬼臉,而是俊得令人感到危險,更重要的是她覺得自己不應該想到那個人──羊蹄甲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