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道劍眉依然濃密,單眼皮的明亮大眼經過歲月的洗禮,多了幾分男人的深沉與穩定,直挺堅毅的鼻梁、厚薄適中的好看唇型,在在都替這個成熟男人的俊俏再加分。
他不是陌生的男人,而是她多年沒見、從不知彼此任何消息的……朋友。
「站起來吧!」杭競言朝她伸出一只手。
「杭競言?」盡避十分確定是他,她的語氣仍有著不可置信的疑惑。
「你總算想起來了。」杭競言稍嫌嚴肅的俊臉,總算在她喊出他名字時,笑了一下。
望著他似乎夾雜一抹嘲弄意味的笑容,譚溱仍抗拒著相信眼前的人就是她……她的什麼?應該不叫初戀情人,頂多只能說是單戀對象!
「真的是你!」譚溱雖然心里高興,可同時也有些退卻。
畢竟被他拒絕過,當年那種有苦說不出的失落雖然已在歲月中沉澱,但每每想起還是無限感傷。
拒絕她或許不是他的錯,但就算傷痕再淺,也總是曾經受傷過、痛過的呀!
她的心里有著一片來自于他,名為挫折的陰影。
「你見到我好像不太興奮?」杭競言輕輕挑眉問著。
「興奮?」譚溱又是一怔,干笑道︰「我很興奮呀!但是……」也很不爽啦!
「想起不愉快的往事很不爽,是嗎?」故人重逢,她會面露不悅的原因,他心知肚明。
哪怕歲月悠悠,一晃眼九年過去,他也記得自己曾對這個溫柔的女孩做了什麼事。
「你知道就好……呃,不是啦!我只是感覺怪怪的,畢竟我們以前也不熟。」
「嗯,是不熟。」杭競言也相當同意她為兩人交情所下的定義。
嚴格說起來,當年兩人算是常常踫面的,只是可能年代久遠,現下又突然沒心理準備的意外重逢,因此兩人都不約而同的為當年的交情以「不熟」來解釋。
兩人認識的起源相當平凡,他們既不是同學也非學長學妹,他念大學,她念高中,那年初夏的某一天在社區圖書館認識,從此兩人就很自然地常常在圖書館不期而遇,然後維持著平淡的朋友關系。
直到譚溱對他告白,希望進一步交往被他拒絕後,他就從此再也沒出現在圖書館。是她──破壞了那段純真的友誼。
明明感覺得出他心無旁騖,她的心思卻混雜了愛慕的情感,深深被他的聰明、自信和與生俱來的魅力所吸引。
優秀的男人擁有許多愛慕者是天經地義的事,是她貪心,想成為他的唯一,更因她蠢動的情意過于強烈,所以她才會提起那麼大的勇氣跟他告白……
丙然,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她非但沒被青睞,更因此斷送了兩人的友誼。
歲月悠逝,情傷猶存,至今她的心仍是脆弱的。
「那麼,就……」也不必多攀交情。
反正她注定是個沒人愛的女人,總不會九年前不被他青睞,九年後偶然重逢,他就會好心將她揀回來。
「就不必多說了,你要這樣回我話,是不是?」杭競言接下她的話尾,自若的坐到長椅上。
打從他認出是她之後,他唇邊的冷笑始終沒退過。
譚溱嘖嘖稱奇的望著神色怪異的男人,她的心跳陡地加快,奇怪他怎麼屢次猜中她的心思?
別說是多年不見,即便是九年前,他們也並不熱絡呀!
「你說是就是。」譚溱不擅與人爭辯,只得順著他的話附和。
何況她無法預測這名全身穿戴昂貴名牌、儼然已是事業有成的男子,會怎麼看待當年黃毛小丫頭的她,以及此時糗態畢現的她?
「那就是!」杭競言看著前方那些丟飛盤的小孩子,冷冷地笑。
眼前的成熟男子,與多年前在鳳凰樹下拒絕她傾慕之意的大男孩,笑容實在差好多……
「那麼,再見。」扣上皮包,內心澎湃的譚溱刻意用淡到近乎沒情緒的語氣道別。
「等一下。」杭競言從容地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抬眼凝視著她。
「啊?」譚溱吃驚地回眸,與他的眼神接觸時,她的身子狠狠一震,情緒倏地緊繃。
沒想到他會出聲挽留,更沒想到他會抓住她的手。從未有過的踫觸,在霎時使得她原本就不平靜的心越發震蕩。
他是不是有意與她更進一步……敘敘舊?
雖然沒什麼美好的回憶,但往日純情總是存在過,譚溱對他並非毫無眷戀──她對他的眷戀可是有具體實證的。
難道他想開口邀約她一起喝喝下午茶?
不會吧?
「你的玻璃珠。」
杭競言放掉她的手腕,然後攤開自己另一只手,掌心中,一顆玻璃珠在陽光下透著紫色微光。
「喔……」譚溱眼神瞬間失色,尷尬地扯了扯唇角,伸出顫抖的手小心翼翼的拿取玻璃珠,就怕一不小心踫著了他。
原來他只是幫她撿到玻璃珠,並沒別的意思,她剛才真的想太多了。
唉!她總是想太多!
明知與愛情無緣,她仍然一直幻想很多有關于愛情的事。
「你很緊張?」杭競言問話的同時,迅速將手一合,她的手指連同玻璃珠都被他握住。
「杭競言,你在干什麼?」她驚呼著。「你這樣,我怎麼可能不緊張?」
被他的手緊緊的握住,比幾秒前的踫觸更教她不知所措。
「告訴我,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又跟幾個男人告白過?」
也許他不該探人隱私,更不該用如此輕蔑的語氣嘲笑她,但算她倒楣,誰教她正巧要在今天出現!
今天算得上是他此生最難堪、最難捱的黑暗時光。
首先是他的律師生涯初嘗敗訴滋味,再來是相戀半年的女友在他父母開的「杭家媳婦五大條件」下忿然求去,好死不死的,他的父母一整個下午又在電話中轟炸他,逼他快點再帶女友回去給兩老「繼續考驗」,直逼得他快跳樓!
別怪他脾氣不好,他只是極需發泄一下不滿和挫敗的情緒,而眼前這笨譚溱,正好適合讓他捉弄、解解悶!
「你什麼意思?」干嘛說得好像她是花痴似的,隨便都可以跟任何男人告白。
天曉得,被他拒絕後,她已經認清事實,徹底死心,哪還敢跟別人告白?
別說告白了,就連心儀的對象也沒遇見過幾個,實是屈指可數,少得可憐哪!
「意思就是,我現在身邊沒有女人,你要不要再跟我告白一次?我或許會接受喔。」他承認,他是故意這麼說的。
心情欠佳之下,他允許自己可以惡劣一點、沒格調一點、囂張一點。
「你或許會接受,我卻不一定還喜歡你……你想太多了,杭競言!」向來溫和的譚溱,終究被他的狂妄給激怒了。
「會嗎?是我想太多了嗎?」一邊問著,杭競言攫住她的手臂,向下一扯,譚溱毫無防備的跌坐在他身旁!
這男人真可惡耶!
九年前的他,就算看起來有那麼點傲慢,但也不是這副大男人的死德行,他是遭逢什麼變故才變成這樣?
「喂!」她又驚呼一聲,詫異的瞪著他,這個人的動作很粗魯耶!
難不成念法律的他沒當上律師,便自暴自棄混入黑道,專門欺負弱小?
「如果你沒惦記著我,又怎麼會在包包里放玻璃珠?尤其是這一顆。」他又將掌中的玻璃珠亮出來,嘴邊有抹詭詐的笑意。
「什、什麼?」聞言,譚溱簡直是驚詫到不只合不攏嘴,連圓黑的眼珠子瞪得都快彈出來!
他竟然拿玻璃珠來刺激她?莫非……
「這一顆玻璃珠根本是我送給你的。都九年了,你還隨身攜帶,如果說你沒惦著我杭競言,實在很難說得過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