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衡想插話,潘偉德一揮手說︰「我會說的,你不必心急。」
「潘伯伯,我不會傷害路悠,相反的,我……」他對路悠愈來愈放不開,雖然還沒有時間去認真思索他和路悠要發展成什麼關系,但是他知道,他不會讓她在自己生命中船過水無痕,否則他沒必要扣留她該得的獎金而讓她追著跑,也沒必要慫恿她住到家里來,或許是他在潛意識里一直不想跟她劃清界線……
也許這種牽連是因為愛苗在滋長吧?
「你不會傷害路悠那最好,我會記住你這句話的。」潘偉德點點頭,然後接著說︰「那個武豐一定到現在都還不知道他的『好友』做了什麼事,而你也一定認為當初采礦的計畫、你父親是主導者吧?」
「不是嗎?」
「不是的,曲衡。你父親非但不是主導者,反而是我們四個合伙人當中,出資最少的一個。主導者其實是路林。當時,我們四個人信心十足,從籌資、計畫、探勘到購置設備、動手開挖等等,過程的艱辛不是旁人能夠想象。」
一種滄桑而無奈的神情在潘偉德皺紋縱橫的臉上浮起,由他的言語之中可以想象當時的開采工程,勢必比科技發達的現在更艱困百倍。
「不管風吹日曬雨淋,終年待在礦區是既勞苦又艱困,當時美霓,也就是路悠的媽媽,她才十七歲,和路林是青梅竹馬,兩人感情很好,她常常帶吃的、喝的來看我們。」
潘偉德眼光凌厲的看了曲衡一眼,那一眼讓曲衡覺得眼神中充滿責怪?
「由于開采作業一直沒有收獲,我們都愈來愈沒信心,當時已有家室的武豐,在難敵壓力之下就先退出了,後來我也因家里事業沒人接掌而退出,然後……」
「路悠的爸爸也退出了?」
「這就是你得到的訊息?」潘偉德搖搖頭︰「不,路林一直沒有退出。」
「那麼,武伯伯為什麼這樣說?」
「若非是在替你父親掩飾罪行,就是他也被蒙在鼓里。曲衡,我接下來要說的對你而言可能會是個打擊,但是我要聲明一點,我沒有辦法提出任何證據,因為這一切都是路林告訴我的,你若有懷疑,你必須自己去想辦法印證。」
曲衡點點頭。
「開采成功那一天,大家高高興興的喝酒狂歡慶祝,路林醉得不省人事,哪曉得一夜醒來,美霓悲痛欲絕的告訴他,她被曲涌泉強暴了!」
「潘伯伯!」曲衡難掩驚愕的喊了一聲。
難道剛才他是替父親接收了潘偉德那責怪的眼光嗎?自己的父親曾衣冠禽獸地強暴一個女人?那女人還是路悠的母親!
「路林和你爸爸起了沖突,架也打了,刀鏟斧頭都出籠了,眼看要鬧出人命,既然用武的無法解決,路林要求你爸爸退出,從此不再來往。但是你想想,滿山滿谷的金礦已經探出頭來,誰甘心放棄?」
潘偉德嘆了口氣,稍作休息之後,又說︰「最後反倒是你爸爸要脅路林,如果美霓願意跟他走,礦山利益就整個歸屬路林,反之如果美霓選擇路林,那麼礦山當然就是你爸爸的了。如果路林違反約定,事後反悔,要求瓜分利益,就要把美霓失去名節的事到處宣揚!
你想想看,當時那個年代,如果這種事被宣揚開來,美霓要怎麼活下去?就這樣,路林被迫簽下棄權切結書,兩手空空帶著美霓回來。」
曲衡握緊拳頭,整個臉漲得通紅,父親真是那樣卑鄙的人嗎?
「路林空手而回,美霓家人非常不諒解,要他們不準再來往,但他們兩個人的愛實在太堅定,就毅然決定攜手離開了。」
白手起家本非輕易之事,何況路林心里有陰影,一個大男人,總覺得為了女人而錯失大好江山,就是有那麼一點窩囊氣,再加上後來諸事不順遂,時運不濟又喪志,他們一天天窮困潦倒,路林終于走錯路,就這麼一步步沉淪、一蹶不振。
「有時路林會想,曲涌泉並不是真的愛美霓,只是早有預謀,把美霓當成一種手段、一個籌碼來逼迫他妥協而已,而他竟然就這樣傻傻上當。因此他對人性非常失望,所以他寧願相信賭桌上自己親手擲出的骰子,也不願再相信任何人。但是一路走來,路林畢竟是有情有心之人,他和美霓還是相攜相伴……人生不就是這麼回事嗎?」
曲衡一直無法從潘偉德所說的往事中回神,他的心緒混亂而激動,如果這一切都是事實,那麼,路家的悲劇無非是他的父親曲涌泉一手造成的!
「潘伯伯,那路悠的爸爸為何不收那箱金條?」
「那些金條只是個幌子。」潘偉德冷笑著。
「可是,武伯伯說他的確有收到。」
「那可能是你爸爸為了堵住武豐的嘴,或者是看在朋友份上吧?總之我沒收到,路林也沒有。而且憑路林當時一股傲氣,他是不會收的。那不是變成諷刺的施舍了嗎?曲衡,我說這麼多,無非是要告訴你,路悠的父母不會希望女兒和仇人的兒子在一起的。」
曲衡陷入沉默,為什麼在他確立自己喜歡路悠之後,會面臨這樣的情況?他必須好好想一想,他會親自去找父親求證。
「潘伯伯,我需要時間來思量這一切。你今天的每一句話,對我而言都是嚴重而殘酷的打擊……我和路悠都是無辜的。」
「有時候無辜的人就是偏偏要付出代價。」這世界上很多作惡多端的人所造的孽,往往都是由無辜的人承受。
「曲衡,路悠是風雨中長大的孩子,尤其這幾年她母親過世之後,她更是吃了不少苦。這些往事我不希望讓她知道……」
「我不可能讓她知道的!」我不能讓她恨我,因為我是她父親仇人的兒子!
「所以我要求你離開她。」
「這我不能答應,潘伯伯,我可以考慮卻不能馬上承諾你。」曲衡說。
潘偉德了解的點點頭。「我不管你要怎麼和你父親做溝通,但是切記,我不準任何人傷害路悠,還有,你對你父親須有所防範。」潘偉德言盡于此。
最後那句話讓曲衡不寒而栗,他的意思是……路悠會遭到他父親的迫害?
在他們眼里,他的父親真是惡魔的化身嗎?
「你這樣興師問罪,是做兒子的人該有的態度嗎?」曲涌泉拍桌大罵。在秘密被揭開的剎那,他的怒火不言可喻。
「我只要听到你承認或是否認!我的態度根本不是問題。」曲衡看著父親臉上的汗珠,幾乎就是一種默認的表征。
曲涌泉青筋暴露,雙唇抖動,他的惡行難道真能在唯一的兒子面前承認嗎?那他為父者的尊嚴往哪里擺?
他想否認,但面對兒子咄咄逼人,他的謊言卻再也說不出來!
「我是那樣做沒錯!但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兒子,我窮怕了!咱們曲家從你曾曾祖父開始到你祖父為止,已經窮過三代,我發誓一定要將這個悲劇在我這一代結束!如果不是我,曲家會有今日嗎?」
「當然不會有今日……的恥辱!」
「你!兒子,為父的沒讓你沒吃過苦,你不知道苦的滋味。窮困貧苦是非常可怕的,你不了解。」
「我不了解窮困,我卻了解羞愧的感覺!你奪人錢財、糟蹋人妻,為了一己之私,害慘了路家一家人,你知不知道?」
「我願意給路悠一筆錢、她一輩子賣命做牛做馬也賺不到的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