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等會兒讓蕊兒帶哥哥打邊門出去吧,別給人瞧見了。」桃花不忘小心叮囑。
「放心吧,哥哥自理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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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末夏初,薔薇密密滿滿地開了一園的嫣紅奼紫、醉香迷離,瑰艷得不可方物。
見花開得如此美,又嫌屋里太氣悶,談珠玉索性讓若兒幫忙搬了厚厚帳冊,連同文房四寶一起到花朵如海的園子里。
精致的花台內,一襲紅裳襯得肌膚如雪似玉地瑩白透亮,她一頭長發綰了個松松的團髻,只用一支珊瑚簪子別住,余下的一綹青絲慵懶地垂落在頸後。
她低頭看帳,專注不己。
一旁隨侍的若兒偶然抬頭,見到那遠遠踏步而來的高大身影,神情一喜,正要開口提醒主子。
商岐鳳隨手一擺,若兒會過意來,忙乖覺退下。
他並未走近,就是隔著漫漫花海,隔著幽幽花香,靜靜地凝望著花間縴巧美麗的她。
她低垂頸項,凝神專注地執筆書寫著,不時擱下筆,縴縴十指靈活地撥彈著算盤珠子,搖了搖頭,再度提起筆在帳冊上畫圈兒批注些什麼。
有時候像是做得有些累了,她會疲憊地揉揉眉心,閉目須臾,然後繼續埋頭苦干。
當真這麼拚命?
他注視著她,心底不知該感到欣慰還是不是滋味。
但以一個東家而言,能擁有這樣的伙計,當屬幸運至極。
他沒有打擾她,盡避胸口鼓動著想再次觸模她絲般雪肌的沖動,想再嘗到她甜潤誘人的氣息,回味那抵死纏綿交歡至極致的滋昧。
然而破天荒地,他卻有一絲躊躇了。
雖然不論于公于私,她都是他的人,但他生性不喜將事情過度復雜化。
女人要多少有多少,好的人才卻難尋。
他不想今夜睡了她,明夜又另寢他房之後,卻惹來不必要的醋海生波,令她有借口將滿腔幽怨發泄在生意上,徒生枝節。
他並不怕事,只是嫌煩。
最終,商岐鳳還是悄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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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自去向蘇州管事的大掌櫃要了當月帳本的談珠玉,在回程的軟轎上,想起方才大掌櫃那陽奉陰違的嘴臉,不禁有些疲倦地吁了一口氣。
那種趨炎附勢的小人,唉,罷了。
只是她感到疲憊,倒也並非因為和那些勢利之人打交道的緣故,而是這些天里,心底始終掛著一件心事——
商岐鳳已經整整半個月未曾在她的薔薇軒過夜了。
雖然每隔兩三日,他還是會在晚間飯畢,前來尋她下三局雙陸,但每每到新月初上就起身離開,絲毫沒有留下來的意思。
「他真的已經厭棄我了嗎?」她心情沉得像是壓著重物,自言自語,「一定是吧?」
否則,她不知道該怎麼去解釋,該怎麼去想……
就在此時,轎身微一傾斜,談珠玉驚然回過神來,緊抓一旁,問︰「怎麼了?」
「回主子,是條轎帶斷了。」隨轎的若兒忙掀簾解釋。
「小的先把轎子扛到一旁,」轎夫在外頭緊張地稟道,「還請玉姑娘在轎里稍候,小的馬上讓人買轎帶去!」
「不要緊,慢慢來吧。」她松弛下來,索性趁空看看窗外繁華街景,人來人往。
丙然是太平盛世,人人臉上都帶著優閑愉快的神情,小販起勁地嚷嚷叫賣,綁著沖天炮辮子的小丫頭抓著糖葫蘆在人群里快活地鑽來鑽去。
囡囡。
她心口像是被猛然踢中了一記,痛得幾乎直不起腰來,鼻頭更是迅速酸楚濕熱了。
不,不能現在,不是現在。
她現在還不能去回想爹娘和囡囡,現在是大白天,是她武裝自己和生活戰斗的時刻。
談珠玉死命掐握著拳頭,直到指尖掐得掌心幾乎滲出血來,好不容易才勉強壓制下那就要將她吞噬的痛苦。
慢慢地,她終于又恢復了正常的呼吸。
「怎麼了?」一個低沉有力的嗓音響起。
她幾疑自己耳朵听錯,霍地望向轎門。
「爺?你、你怎麼會在這兒?」她蒼白小臉涌起了淡淡紅暈。
「路過。」商岐鳳淡淡地道,皺了皺眉,「你的臉色像死人。」
她苦笑,下意識地模了模頰邊。
定是丑板了,此時怎偏偏教他撞見?
「來。」他朝她伸出手。
她猶豫了一下,怦然忐忑又微帶遲疑地將小手放在他寬厚勻稱的大掌里。
他的黝黑和她的雪白,他修長的手掌足足有她的兩倍大,他暖得驚人的掌心溫度和她指尖長駐的冰涼……
他是個冷漠強勢又危險的大男人,卻有著如此溫暖的一雙大手。
不知怎地,方才那絕望得幾乎將她打沉的冰冷痛苦,在這一瞬間仿佛也因而消散蒸發了大半。
她被他牽著下了轎,繡花鞋站穩地面的那一剎,掌心陡然一空,他已收回了手。
談珠玉悵然若失,隨即振作起精神,這才瞥見了那頂檀木青帳的大轎,還有靜靜護衛在一旁的那名高手與四位轎夫。
原來他是特意停下轎來的。
她臉上有種說不出的奇特神情,心窩又是一熱。
「餓嗎?」他淡淡問。
她老實地點了點頭。
商岐鳳只是面無表情地點點頭,高大挺拔身子抬步率先行。
談珠玉沒有問他要去哪兒,也沒有問他自己能不能跟,不知不覺,自然有股默契般,她款款輕移蓮步,默默地跟隨在他身後。
他的步伐很大,一步抵得過她三步,可似有意無意地,他腳步放緩了些許,從客地保持在她能跟得上的距離。
那名高手特意落後他們十步遙的距離,沉默而忠心地警戒著周圍。
第5章(1)
談珠玉跟著他,穿過了一條幽靜的胡同,踏進了門口種著一大叢碧綠修竹,古樸安靜的四合院里。
院子里打掃得干干淨淨,只擺了三張方桌,幾只團凳,角落僅有一只大缸,養了幾尾胖胖的金魚和幾支帶葉蓮花。
清涼的風,和煦的陽光,安靜的只听見幾聲竹葉輕輕颯響。
談珠玉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地方。
只不過這地方有吃食嗎?
心念微動,一名矮胖的白發老婦人自里間迎了出來,腰間圍了條洗得雪白的圍裙,精神抖擻,笑吟吟地問︰「爺來啦。」
老婦人在瞥見他身後的談珠玉時,驀然呆住,神情一副大受震撼的模樣。
「煩勞大娘做點拿手的北方面湯點心,」商岐鳳的表情是少見的溫和。「不需太豐盛,軟細好消化的即可。」
「沒問題,包在老婆子身上。老婦人終于回過神來,歡喜得滿口應允。
可不知怎地,在轉身回灶房前,她忍不住多望了談珠玉一眼,笑得好不詭異曖昧。
談球玉卻是從頭至尾只是微微笑,沒有插話。
他瞥了瞥她,神情似乎有些贊許之色,隨即緩緩落座。
「這里很靜,」她終于開口,眼底蕩漾著一絲溫柔。「很舒服,不太像一般的飯館。」
「這里本就不是普通的飯館。」
談珠玉一怔。
「她是我女乃娘。」他輕描淡寫道。
她睜大了眼楮,不可思議地望著他,好半晌才勉強找回聲音,驚異地問︰「女乃娘?是我想的那種女乃娘嗎?自小把爺女乃大的女乃娘嗎?」
他臉上一閃而逝的是羞赧嗎?
好像他從未想過,把自己置于此種尷尬的境地里。
「咳。」商岐鳳別過頭去,清了清喉嚨,像是惱羞成怒地道︰「不然還有什麼?」
他帶她來見他的女乃娘?
談珠玉臉龐不知怎地漸漸紅了,可是她並不敢深入去想個中原因。
也許什麼特殊含意也沒有,也許單純只是為了近,圖個方便吧?珠玉低聲告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