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命臉上的表情不易察覺地有了些變化。
「現在的我,正努力地在找真正的自己,當我能坦減地面對自己的時候,我才能再次回到那個地方。朔月說,他和說那句話的人,都已經找到自己想要的了。」
陽光從柳望背後透出來,迷亂地有些昏眩。九命眯起了眼,然後不再停留,轉身準備穿過大堂。
「你要去找‘她’嗎?」日魚拉住他的衣袖,小手拽得緊緊的。
九命點了點頭,日魚在他堅定的神情之下只能放松了手掌,看著他走出了大堂。
穿過長廊,越過花園,九命來到一堵看不到盡頭的圍牆旁,他開啟了一扇窄小的門,最終步人一個由藍色的繁花鋪成的園子。
滿地的蔚藍的花田像是湖水,能映照出天空無雲的晴朗,一個女子坐在其中,仿佛靜靜地浮在水面之上,抬頭仰望無垠的穹。
「嵐璃……」
九命伸出大掌撫在她長長的拖曳至地的烏黑秀發上,柔聲地喚著這讓他每每想起,每每感到幸福卻又抽痛的名字。
女子回首,她有一張美麗絕倫的臉,但是不帶一絲的表情,冰冷剔透得如水晶一般難以融進其它的雜質。
「你知道了吧,朔月代替聖德成了當今的皇帝。」
他掏出隨身攜帶的梳子,為她細細地梳理長長的發,而她緩緩回轉過臉繼續仰看著碧色的天空。
見她沒有任何反應,九命又開口道︰「雖然沒有照原來的目的讓他死在聖德手中,但他畢竟月兌離了水鏡盟,再也不用擔心他了。」那一日,他藏在喑處看了許久,看著朔月為那死去的女子哭泣,看著他許諾應允登上帝位。一切,都可以結束了。
半晌,嵐璃垂下了透明得有些泛藍的服眸,幽幽地開口道︰「但是一旦柳望回去,他還是會回來,義父還是有可能將盟主之位傳給他,而我要的那樣東西,也還是有可能……」
「不會的!」九命連忙否定,「我會阻止一切的,即使他回來,我也不會讓他坐上盟主的位子白得到‘那個’的!」
嵐璃嘆了口氣,蹙起了細致秀麗的眉,「還是因為你太心軟了,不願親手殺了他,非得繞這麼個大圈子,最終還是留下了禍患。」
「對不起……」九命低聲道歉。
看碧色繁花,他憶起一些往事,那是比遇見嵐璃時更早遠的記憶。
還只是十七八歲的孩子,面前總是橫著一盤下了一半的棋,冷漠地對誰也不搭理,只是安靜地習武或下棋。
「下棋這麼好玩嗎?來這里這麼多天也不見你出外走動?」他不比那孩子大多少,但臉上笑容卻總是多得泛濫,「你叫朔月是吧,你該多和大家玩鬧,棋盤一直會在這里等你的,你以為是人心啊,總是朝三暮四地不知飛向哪里去。」
朔月俊逸的臉遲疑了一下,「真是爛得可以的比喻。」他喃喃地自語。
「喂喂,不要這麼說嘛!」
「你抓到了嗎?」
「什麼?」九命被問話弄得模不著頭腦。
「你所謂的那顆心啊。」
「哈……我瞎說的你還當真啊。」他抓抓頭,「還沒有抓到,不知道飛哪里去了。」他有些認真,有些無奈。
「我也是。」那孩子淡淡地揚著唇。
那是九命第…次見到朔月的笑容。
他一直在注意這個新來的孤僻孩子,雖然總是一副淡漠的樣子,但道歉的時候雙眼會直視對方的眼楮,挺直了背脊沒有退縮。所以,那一次才會去主動找他講話的。
「朔月……他應該已經知道了。」九命為嵐璃梳發的手停了下來。
「知道什麼?」
「知道是我假借了義父的名義,要他踏人我所布下的這個局,只為將他從盟中除去。」將棋局看得透徹的他,又怎麼會想不透這其中的一切呢。
嵐璃轉過臉,看向九命泛著痛苦的神情,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樣,「我希望你做的事,讓你難過了嗎?」
她不解地問。
九命聞言望進她淺藍色的透明眸子。這雙眼楮,可以讓他這顆常常因為紅色血液而變得狂躁興奮的心靈感受到平靜。他總是為她的眼眸痴迷不已,常常想,是不是因為看寂靜的天空太久的緣故,使得她美麗的眸子也染成了如此寧靜的色彩。
搖搖頭,他回她一個安撫的笑,「沒有,不關你的事。」
嵐璃回過頭繼續將那片晴空在眼中投射沉澱。
梳子在她黑色的發上繼續滑動,九命淺淺地勾著嘴角,他挺了挺背脊,無聲的嘆息在唇邊溢成微風,吹亂了滿地玲瓏的花事……
一全書完一
後記
《半桔棋》寫到最後的時候,突然發現聖德的性格太令自己感動了,永遠在尋求著解月兌,即使毀掉所有也甘願——當下決定,改變初衷,留下他不被朔月砍死,以至于故事差點兒接不下去了。我對偏執的孩子沒辦法,希望以後繼續讓他登場!
想來我喜歡的孩子似乎都不是什麼完美的人,痛苦的記憶、執拗的心情,但是只要都是好孩子,我就會很認真很用心地去寫,所以有了聖德的新生,有了屬于九命的轉章。嗯,非常喜歡九命哦!
其實芝一直希望能做一個可以寫出騙人眼淚的苦情寫手,但是,寫下來發現總是沒辦法讓劇情變得賺人眼淚,每次都想著,一定要寫苦情——結果又變成現在的樣子,那麼,下次,希望可以騙取同情吧。
就醬紫嘍,下次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