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桔棋 第28頁

在以為朔月死去的七年間,他始終求不得一個安寧。每當面對昏黃的鏡面,望見其中那張和自己一樣的臉——這就是他所求的自己嗎?他總是這樣自問。他似乎從另一個自己的死亡中得到了解月兌,但卻仍然看不清鏡中模糊的男子真實的樣貌。

是的,在認定了朔月沒有死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比誰都喜悅。這心中的喜悅是屬于哪一個自己的?他真的從朔月的束縛中解月兌出來了嗎?沒有人來幫他解惑,也沒有人能給予他一個答案。

「我就是我,最初的自己,最初的我……」他張合著口無法成句,「我是什麼樣的?那我應該是什麼樣的!」

「這該是由你自己去找出來的。你真實的心願、真實的心意、真實的、想法,這些都該由你自己慢慢地找到。」朔月放柔了聲音對他說道。

「以前有個人對我說,棋局會等你,人心卻不會等,如果不看好自己的心,就不知會飛到哪里去了。」

聖德痛苦、挫敗地閉上了眼眸。

「那你找到了嗎……」他索要著一個答案。

「啊,找到了,不管是我,還是那個說這番話的人。」朔月微微地笑著,但眸中有著極淺極淡的傷感。

聖德不再說什麼了,他挺直了背脊,默默地轉身想要離開。

「聖德。」朔月輕輕地出聲叫住他,「那個時候,我也是不甘心啊,為什麼被帶走的是我,為什麼只有我要和大家分開。但是我不能有怨恨,因為你對我說,我們永遠是兄弟,你這樣對我說的。」

聖德回頭望了他一眼,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他心中的無奈與扭曲的怨恨,即使現在還無法全部消除,但是終有一天會全部看透吧。朔月想著,他收回了視線轉而去看桔想的傷勢。

「你怎麼樣?血止住了沒有?」他想伸手去扶她坐得搖搖欲墜的身子,卻被拒絕了。

「我沒事……沒有關系……」她說話的時候顯得有些氣若游絲。

「怎麼了?」想起以前也有過這樣的情況,她想藏著什麼而不讓自己檢查傷口,朔月連忙繞到她身後查看,驚見傷口沒有一點兒止血的跡象,鮮血仍從被劍刺穿的地方不斷地流出。再看桔想,她已沒有力氣強撐下去,雙眸渙散失了焦距,嘴唇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對不起……我不知道為什麼傷口好不了……對不起……」她小小的聲音呢喃地道著歉。是不是因為剛剛用了太多的妖力,所以現在覺得好累,累得什麼也做不了。

「怎麼會這樣!這些傷不是應該傷不了你嗎?」他激動地大聲喊道。她一定是從剛才就開始在逞強,隱藏自己的傷口擺出笑臉,只是為了讓自己不去擔心,只為能讓自己和聖德互相開誠布公地敞露心扉。

桔想听得到朔月的叫喊,卻沒有力氣來回應他,不應該是這樣的啊,她說過要一直陪在他身邊的……

「桔想,你說話!告訴我這傷對你不會有什麼的!」

桔想只是動了動唇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朔月無法相信眼前的一切,但卻不可避免地感覺到,桔想的氣息越來越弱,滿園原本在陽光下盛放的紫陽花都開始漸漸枯萎,像缺少了賴以生存的養分,千枯成凋零前的槁黃一片。

終章

望月山

「怎麼會這樣……桔想……她死了?」

「笨蛋,你給我躺好。」千石一只手打橫攔住猛然從床上躍起的璞顏,將她重重地擋回床鋪,「要耍白痴也得把別人的話听完。」

「可、可是,你說她消失了,所有的紫陽花都枯萎了,桔想她——」

「我是這樣說了,但我沒說她死了。」千石冷冷地睨著她,不耐煩地同她說明。而且就算那花精真的死了,這女人拖著從柳城回來後一直沒康復的身體跑出去又能做什麼?真是,只憑本能完全不會用大腦思考,蠢得讓人受不了。

「什麼意思?」璞顏乖乖地坐回被窩,仰起臉焦急地求解。因為總是臥床休養,她的長發自然地垂在兩側,沒有了平日里的絕艷,卻添了點兒幾百年不曾沾過邊的楚楚可憐。

柳城那次助朔月和桔想月兌困,她不慎傷了元氣,再加上不注意休息在山上照舊和兄弟們大吃大喝,最後演變成了現在虛弱的樣子。所以,總的來說,並沒有什麼太值得人同情的地方。

「千鈞一發的時候皇騰保住了她的原神,後來流水也到了那里,他們倆聯手救一條花精的小命又算得了什麼。」他不耐地說著平日里最討厭啟口的冗長句子。

「原來是這樣。」璞顏手抵著胸口,放下了心中的石頭。

「對了,皇騰這個名字有些熟悉——」她想起什麼,開始試著努力搜索記憶中的常識人名,「是不是地府的那個什麼……牽魂使?」

「是勾魂使——」

臥房的門被推開,一身青衣的皇騰同小小的西籽走了進來,皇騰一邊笑一邊糾正著璞顏的錯誤。

千石點頭示意,並不驚訝他們的突然到訪。

璞顏面對著笑容可掬的皇騰,把千石拉低了在他耳邊小聲地問︰「小石啊,勾魂使是什麼?」雖然听過這稱號,但向來懶散的她卻不太清楚到底是做什麼的。

千石連罵人都沒力了,被她氣得莫可奈何,「就是黃泉的引導者,負責將人界的死魂靈送去地府。」這笨蛋果然連最基本的常識都沒有。

「咦——」璞顏忍不住大叫道,「不會吧!這個長得像街市小混混的家伙這麼了得?」

話一出口,千石啞然,皇騰呆住,西籽則是「噗嗤」一聲笑了出米。

「怎麼了?我失禮了嗎?」璞顏疑惑地問。雖然這個人衣著整齊,但怎麼看都是山賊馬賊的臉,她只是實話實說嘛!

「白痴——」千石已經懶得再說些什麼。

皇騰忍住笑意,很君子風度地向璞顏解釋︰「也許你沒有听說過,雖然這在除去凡人的眾生中間是皆知的事情。其實外表並不代表什麼,就好比在下並沒有固定的樣貌,只是會反照出人心中的影像。」

「所以每個人看到的皇騰都是不一樣的。」西籽在旁邊柔柔地補允。

璞顏一開始還有些懵,下一刻頓時如五雷轟頂被震得難以動彈——不會吧,反映出人心中的影像,那只能看到對方低俗樣貌的她,難道、難道說——

「小石,你看到的是什麼模樣!」她急切地問道。

「你永遠比不上的美女。」

「什麼?!’’璞顏一蹶不振地倒了下來,她深深地被打擊到了,不知是為了小石看出來的美麗,還是自己不入流地難以啟齒。

「但其實有時也不全是反映人心的,也會先入為主地現出想象的樣貌,如凡人常看到的牛頭馬面什麼的。」西籽連忙向她補充。

「不用安慰我了……」好溫柔的孩子——可是即使可愛的西籽,在璞顏破碎的心上也激不出多少火花了,她滿身黑線地蜷在床角,悼念自己這卞生的平庸。

「啊,璞顏姑娘——」西籽擔心地喚她。

「算了,不用理她。」千石冷冷地道。反正她復原力好得可怕,難得安靜地閃一邊對大家都好。

「只是有一點我還有疑問。」他轉而問皇騰,「你會那麼簡單地幫桔想?你到底在算計什麼?」雖然平日一副溫吞的樣子,但算盤打得比誰都精明,看皇騰後來對流水不知道悄悄說了什麼,這其中必定有其他內幕。

「我當然要點兒報償,畢竟我做的那些要是被發現可是很大的罪。」想想他好像瞞著上頭做了不少利民便己的事,被查出來還真的會有點兒麻煩,「但不這樣做又不行,桔想不回來,朔月又怎麼肯乖乖听我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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