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卿 第2頁

「我——」

不等沐飛卿開口,那人又接著說︰「你別怕,我們都不是壞人。打劫你那小子,已經被丟到杭州大牢里去了。」

「多謝兩位君子相救。」沐飛卿避過他們關切的目光,環視著周圍的陳設,咳了兩聲。

「他正病著,二哥小聲些。」江浩月拿了件衣服過來,「你的包裹打濕了,在外面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衣衫。這是我的衣服,請別介意,先換下濕衣,一會喝了藥就睡一覺吧。我們就在隔壁,有事可以叫我們。」

他看來是很善于照顧人,對一個陌生人這麼體貼周到,卻不擺出居高臨下的姿勢叫人難堪,還能說什麼?沐飛卿點點頭。

「你有沒有力氣換衣服,要不要幫忙?」那位二哥熱心地說道。

沐飛卿一怔。

「二哥——」江浩月拉住他向外走去。

不等他回答就拉了人走,就知道他一定會拒絕?看出了他的身份嗎?不像。那麼定然是看出了我的疏離。為什麼?沐飛卿撫著冰涼的臉,我不是做得柔順有禮,很符合一個遇劫之人的樣子嗎?

晨光尚未曾染上窗紙江浩月就被幾聲馬嘶驚醒,推窗向外望去,見樓下的青石街上有幾個騎馬的黑衣人勒住韁繩四處張望,好像在尋找什麼。他們沒有交談,只是偶爾互相打一兩個手勢。晨霧中看不清他們的樣子,氣氛卻無端的有些陰冷。

江浩月沒有推醒酣睡的二哥,輕輕穿上鞋子正要站起來,突然听見外面有人敲了兩下門。

站在門外的是沐飛卿,他還穿著他的衣衫,大了些,領口松松的,袖子也折了幾折,露出縴細的脖頸和手。他一手提著包裹,一手撐在門邊微微喘著氣。可能正在發熱,雙頰嘴唇猶如艷紅的花瓣嫣紅異常,虛弱得像是隨時都可能暈倒。見他這個樣子,雖然猜出他不愛與人親近,還是忍不住扶住了他的手臂,「你要走了嗎?」

他手的溫度透過菲薄的衣衫透過手臂竟像是傳到了全身,沐飛卿一驚,不動聲色地躲開了他的手,「嗯。來與兩位告別,家中有急事我要先行一步。衣衫我會想辦法還給君子。」說完轉身要走。

「公子要去哪里?說不定我們同路。」

「不會同路的。」

「可你還不知道我們要去什麼地方。」

沐飛卿沒說話,準備下樓。

「是為了外面那些人嗎?」

終于還是問出來了,「是。所以與我同路,就是與麻煩同路。」

江浩月笑了,長眉舒展如春風中的山水,「你等等。」他轉身拍拍熟睡中的二哥李國,低聲和他說了幾句便快速地收起了東西。

「你在干什麼?你們已救過我一次了,再有危險是命中注定的事情。我們萍水相逢,不用為我去以身犯險吧。你們或許是藝高人膽大,可我保證樓下那些人個個身經百戰,他們人多,你們敵不過的。」這就是所謂的俠義行為吧,他們甚至還不知道自己是什麼人值不值得救呢。若是能保護他,他倒可能會由著他們裝裝英雄,現在明顯是去送死,他們要跟著做什麼?

江浩月沒有停下手里的動作,李國起身一把拉他坐在椅子上,「你少操心了,三弟自有辦法的。」

沐飛卿被他這一拉弄得咳嗽起來,也有了些生氣,就算你們願與我死在一處也該問問我願不願,于是一把拎起包裹站起來。

李國嘿嘿一笑,「你現在想要不連累我們已經晚了,你和三弟是多惹眼的人,他昨天把你抱來時店里那麼多人,找你的人問一問也就知道了。你別操心,乖乖听話。」

「我們不是要救你。」江浩月笑著說道,樣子居然還很輕松。

「那這是做什麼?」

「拿你當人質,和他們談判呀。」他已經收拾好衣物,拿起行李半拉半扶地帶著沐飛卿向外走去。不知為何李國並沒有跟上來,站在原地咧嘴笑著沖他們揮揮手。

沐飛卿也沒有力氣再和他爭辯,瞪了他一眼,由他去吧,倒要看看他有什麼月兌險的方法。

出門時卜的那一卦果然是準的,「澤風大過」還真的是給自己闖了大禍。從小到大沒這麼狼狽過,也該是如此,扔掉了爹求的護身符去報仇,佛祖怎麼會保佑這樣的人呢。

江浩月當然不會知道他的心事,雇了輛小馬車把他安置在車里,還細心地給他蓋上棉被,自己坐在前面駕車,向城郊樹林駛去。

沐飛卿也懶得再和他說話,支起身體掀開布簾看了他一眼。沒想到這人居然武功不弱,輕輕松松一揚手,馬鞭便筆直打在馬背上,這動作看似容易,沒有練過臂力決不可能做得到。馬車在碎石路上晃動,他卻不動如山,穩坐在車前,這馬車幾乎給他駕得快要飛起來了。可他駕車的技術再好,馬車總是比單騎笨重,不會快過慣于騎射的東方敵他們。

江浩月見他掀簾看他,回頭對他一笑,沐飛卿也不理他,冷著臉縮回車里。

不到一炷香工夫遠處塵土飛揚,來得好快,沐飛卿掀開車簾,「喂,你跑不過他們。他們已經追上來了,你解開馬套自己騎馬跑。不,你當著他們的面把我推下馬車,然後再跑。」反正大事已了,實在跑不了也是天意。

江浩月聞言好像怔了一下,眼神變得復雜,憐惜、欣慰最後轉為溫柔。把關心的話說得如此別扭,真像四弟小的時候,他抬起手輕輕拍拍他的肩膀,「躺著蓋好被子,別擔心,一切有我。」話調平和,神態安逸,如同花徑閑談,全不把身後的追兵放在心上。

沐飛卿不由得也呆了一呆,然後向後一仰,避開他的踫觸。

轉眼間遠處的追兵已快到近前,江浩月不知是不是慌了手腳,車速反而放慢下來,後面追趕的人輕易地越過他,橫在車前把馬車團團圍住。沐飛卿躺在車里,馬蹄聲、林中飛鳥的拍翅聲、追兵的低喝聲、江浩月的驚呼聲,一聲聲傳來。何苦來,沐飛卿閉上眼楮嘆了口氣,你叫什麼?早叫你不要管這閑事了。事已至此,我盡力保全你的性命也就是了。

馬車在泥地上拖上幾步,終于還是被迫停了下來,「各位大王。」他听見江浩月用驚恐的聲音喊著。

「你喊我們什麼?」是賀炎的聲音。

「各位——好漢。」他遲疑地更正,從身後拿了包裹雙手舉了送了上去,「各位好漢行個方便,東西不多——」

「你把我們當什麼?我們是這麼好騙的?」

「還有,還有。」他慌忙回身,從車里把沐飛卿的包裹也揪了出來,「這是些舊衣服,不值幾個錢,我不是有意欺騙好漢。」

沐飛卿听到這里忍不住對著車頂無聲地笑了起來,賀炎什麼脾氣?一定快被他氣死了。當初天虎軍發展得這麼快,他起的作用舉足輕重,居然被人當成個小毛賊。

丙然听見賀炎大吼:「別給我玩花樣,你車里面藏的是什麼人?!快給我交出來。」

戲快唱完了,沐飛卿正要掀開被子出來,江浩月一下子把他連人帶被抱在懷里,好像抱著最珍貴的寶物,力氣大得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你們要錢可以拿走,不能傷害我的娘子。」

看不到他是什麼神色,聲音竟逼真得連沐飛卿都恍惚。賀炎他們明顯也被他弄得有些遲疑,他身邊的人輕聲說︰「店里面人說他們有三個,這——」

眼前的這個俊秀的年輕人看樣子是個文弱書生,懷中抱著的人整個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頭子夜似的烏發和半只未著襪的如玉石雕成的玲瓏蓮足,的確從什麼地方看也不像是個男子。沐飛卿會為了逃命用上這樣的辦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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