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清蘭沁 第27頁

「當」的一聲,似有何重物落地。下一刻,蘭沁已被緊緊摟住。她身子一僵,鼻間流動著淡而熟悉的清涼的氣息。

「放開我!」她冷靜地說,任由他摟著。逸,不要這樣。

「不放!」蘭沁耳畔傳來一個苦澀的聲音,「你讓我等得好苦!」

聞言,蘭沁再也忍不住了。溫潤的淚順著雙頰滑下,一滴、一滴,滴在他手上。她的委屈、她的孤寂、她的思念、她的企盼,以及她的隱忍和偽裝,都在他這句似指責似哀怨的話中消失貽盡,仿佛她所忍受的漂泊之苦,就為了他這句話。此刻的她,就像幾年前,是個要人哄、要人疼、要人寵的一個小女孩。

「你哭了?」風清逸轉過她的身子,借著月光,看著她臉上的脆弱與無助,心也揪痛了,卻透著一絲欣喜,「這樣是否表明,你沒有忘記我?是麼、是麼,沁兒?我們還可以回到過去,對不對?」

「我知道你恨我,可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全天下的人都可以恨我,惟有你不能!」蘭沁的沉默讓他慌亂起來不確定的感覺再度襲來。生怕蘭沁再一次離開,他只有緊緊地、死死地摟著她,才能讓自己稍微踏實一點兒。

蘭沁終于開口,「可我們回不到過去了。你以為,經歷了那麼多事情,我還是當年的我麼?即便我一點沒有改變,那這四年的空白呢,又用什麼來填補?」

風清逸的心一緊,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蘭沁趁他發呆,一把掙月兌開去,走了幾步又道︰「不過,你還是我大哥,不管何時何地。不是嗎?」

這話似一把匕首扎在風清逸心口上,痛得他一拳打在身旁碗口粗的桂樹上,震得桂花紛紛飄落,如同他的心。

☆☆☆

林如青本來想在中秋之後帶若黛走,誰知她又哭又鬧,根本不想離開。無奈,這事只得一擱再擱。

連日來天氣有些陰暗,蘭沁閑來無事,命小如焚了柱香,憑欄而坐,彈起她心愛的「綠綺」古琴。這是她初學琴時,風清逸送她的禮物,也第一次听說了司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

司馬相如憑一曲《鳳求凰》便贏得文君芳心,可見卓文君是他的知音。她的知音又在何處?縱然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武功精湛絕倫,卻無人珍惜。她到底小足空谷幽蘭,芳香四溢,風姿超俗也要人欣賞啊!

那夜他的話還回蕩在耳邊,那麼一個驕傲自負的人,競用那種低聲下氣的語氣乞求她回心轉意,她哪會不感動?哪會不明白他的心意?可是她怕了,怕這是一場鏡花水月。不是因為你,是我啊!唉,還是空谷幽蘭,自生自滅,即便煙飛雲散,也不會惹人傷心。逸,不要來打擾我了,給我留一點平靜的日子,好嗎?

「啪啪啪。」

蘭沁思緒飄飛,被一陣掌聲給牽引同束。回眸一看,原來是林如清。

斜倚著欄桿,林如清笑道︰「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果真絕妙琴音!絕的是思慕的曲子中,琴聲有凝咽之音,可見奏者心中有怨有傷,欲借琴音一吐心中塊壘;妙的是怨而小哀,傷而不戚,狂而不亂,怒而小作,便知奏者期望臻于平凡、忘我之境界,實在是佩服佩服!」

蘭沁听他一番胡謅,心下暗暗地發笑,故意道︰「高山流水,伯牙子期,難為義兄能從琴音中听出那許多因由。正好我近日新獲了首曲子,還請雅鑒!」

「好,洗耳恭听!」

這是一首立意高遠的曲子。沒有纏綿悱惻的恩怨情愁,也無傷春悲秋的幽怨愁苦,更不是韶華老去的患得患失……蘭沁把自己比作秋日的晴天一鶴,排雲直卜,飛旋在天地之川,下俯蒼生,上仰星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林如清听個中真意,只覺清澈明亮之音不絕于耳,在陰暗的秋日里,平添了一分意趣。而那琴音簫聲,被清風一吹,飄散開去,如秋雨般灑落,清涼剔透。

一叢修竹很好地掩住了風清逸的身影,他緊緊地握住身旁的一株竹子。因承受不了他的力道,竹子硬生生地被他抓破了。

「難怪這麼脆弱,原來心是空的!」他自言自語,對掌中的刺痛渾然不覺。他該怎麼做,才可以挽回她的心?

日盼、夜盼,盼來的是這麼一個結果。早知道,你不如不回來。我蒙在鼓里,也比知道了真相的好,我寧可糊涂地死去,也不願清醒地活著啊!

放手了?死心了?再看一眼「鳴琴樓」上琴瑟合鳴的兩個人,他拖著遲緩的步履回到房中。他不甘心,不甘心啊!怎麼臉上是濕的?睜眼看天,果真飄著毛細雨。這個潮濕的天氣,連心都是濕的。

「啪!」風清逸一拍桌子,臉色比外面下著綿綿細雨的天空還陰沉,「她是在什麼時候走的?」

「約模是在午飯以後!」江左膽戰心驚地說。

「帶了什麼東西?說什麼沒有?」沁兒,你又要離開我了嗎?

「什麼也沒帶!我……我說快……快下雨了,小……

小姐說沒關系,她只去……去西嶺山玩……玩一會兒,要……要不了多久就……就回來!」好不容易把話說完,江左擦擦頭上的汗珠。

風清逸聞言松了口氣,又想起什麼,道︰「和她同去的有誰?」

「林……林公子!」

風清逸瞪大風眼,嚇壞了周圍一干人等。孤男寡女,至夜不歸……不加多想,起身道︰「蘭山,召集府中所有男丁,隨我去找人!」

「是!」

☆☆☆

西嶺山。

山林中晃動著百十來個火把。眾人紛紛叫道︰「小姐——林公子——你們在哪兒?」

風清逸火大地抽出軟劍,朝路旁的枝條砍去,也不顧荊棘是否劃破了他的衣衫。雨,順著他清矍的臉滑下,和著淚。

突然,有人指著遠處的一抹微光道︰「看,那有火光!」

「那是一個山神廟,說不定小姐……」

不待那人說完,風清逸一提氣,搶先掠了出去,留下一干人等驚詫不已。

☆☆☆

升起堆篝火,林如清笑呵呵地說︰「沒想到這山神廟倒挺干淨,還有供品,嘿,看來老天倒挺眷顧我們的!..

蘭沁見他高興得手舞足蹈,歉意道︰「都因為我貪看風景,天黑迷了路,不然也不會滯留在此!」說著向外看了一眼,依舊黑漆漆的一片。家里定是焦急萬分,逸會擔心她嗎?唉,都什麼時候了,還念著他。

「說哪兒的話!你看,我既有山神作陪,又有佳人卡H伴,豈不是人生一幸事?快哉!妙哉!」

蘭沁知他在安慰她,卻也嗔道︰「不正經!我便罷了,敢拿山神開玩笑,看他不罰你才怪!」

「哎喲,肚子好疼!看來這神明褻瀆不得,馬上便遭報應了。」林如清假意道。

蘭沁見他樣子,不由覺得好笑,止要再說他兩句,忽地心口一窒,頭一陣暈眩。身子癱軟無力,只得以手撐著地面,喘著氣,樣子卜分痛苦。

林如清嚇了一大跳,搭上她的脈搏,掐指算了下時間,嚴肅地說︰「快到了!」

蘭沁點點頭,眼中一片平靜。

「看來,‘風雨露’要開始發揮功效了。這兩天倒不嚴重,難熬的是那七天……界時,毒性藥性將如兩軍塒峙,在你體內廝殺,此消彼去,難分勝負,那是非人的折磨,可謂生不如死!」他並不想說這些,但不得不讓她明白所需承受的痛苦,才會有足夠的心理準備,「但相信我,邪不壓正。只要你意志堅定,‘日暮散’就奈何不得‘風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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