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否善心,我不敢確定,但確實爭先恐後的把銀子給還上了,說說,如果是你,你會怎麼處理這筆錢?」上官檠詢問她的意見。
他們都沒有發覺,信任已經悄悄地在兩人之間安營扎寨。
「先買地吧,買地種糧養活物,之前你不是打算擴大酒樓飯館嗎?若食材能靠自己莊子供應,成本會降低很多。」
「我有想過這個,要不……有空的話,你陪我去看看幾處莊子,帶上沐兒?」
「好啊,Jovi越來越大,關都關不住。」
有萍兒的幾個弟弟在,這小子越來越野,不吃不睡的光顧著玩,見家人出門就哭啊鬧的非要跟上。
「兒子不能關著養。」話出,上官檠眉間凝出苦澀。
看見他的表情,紀芳嘆息,他就是被關著養的那個,莫飛關掉他的視听,關掉外面的訊息,以至于他連母親最後一面都不得見。
她婉聲勸道︰「看事情得從不同角度出發,否則容易偏頗,想想,倘若當年沒發生綁票事件,現在的你會變成怎樣?」
「我娘性子柔弱,斗不過夏嫵玫,再加上父親眼里只有那個女人……」上官檠明白,若自己待在王府里,他根本活不到長大。
京城中最不乏的就是流言八卦,靖王府的故事不是秘密,連殷茵都能說得頭頭是道,任何看過「甄嬛傳」的女性都能猜出靖王府家的後宅不是塊干淨地兒,但讓紀芳開心的是,這是頭一次上官檠對她提起自己的家庭。
「你懷疑過你母親的死因嗎?」
「不用懷疑,是確定,我偷听過莫飛和莫辰的對話,我娘的死是莫齊動的手。」
鳳天磷不相信,就像他只看得見皇後娘娘的手段,卻看不見雲貴妃的,能在後宮活得精彩的女人哪個是善茬?
「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我娘在上香時遇到地痞流氓,莫齊挺身相助,事後他自稱惹上大官,全家遭難,我娘心生感激,便讓他進王府,我娘盤算著,我身邊需要有人保護,殊不知這竟是引狼入室。
「我記得在被綁架之前,母親已經臥病在床,大夫進講出出,無人找出病因。莫齊見我難過,告訴我某處有位神醫,能醫治天下怪病,我才會與他偷偷離開王府,沒料到這一走便是十四年……」
是那次的事件讓他瞬間長大嗎?想起莫飛、莫辰的對話,她心酸酸的,一個六歲孩子啊,竟懂得裝失憶來爭取生存,那時的他,心里有多慌多恐懼?
心疼地摟過他的肩,輕拍他的背,她願意當他的麻吉,分享他最深沉的痛苦。
「再回王府,人事已非,很難受對吧?」位置被人取代,母親不在,父親無視,連婚姻都無法自主,他啊,活得憋屈。
「回王府,本就不是為了過好日子。」
不然呢?「你想助鳳天磷上位,以從龍之功奪回屬于自己的一切?」
搖頭,他不想。
「見皇帝和大皇子的次數越多,越覺得你說的有理,誰說︰「不喜歡」不是一種保護?不是「最喜歡」的表現?皇上與大皇子之間的默契,是鳳三沒有的,若我估料無誤,皇上心中早已經有了人選,那麼現在選邊站的人,哪個能夠全身而退?父親在為夏嫵玫請旨立妃的同時,已經選好邊……」
「那你呢?要支持鳳天磷,還是勸他退讓?」
嘆息,這次的禮券賺的錢的用途,鳳天磷收手了,那麼下次呢?他能勸他幾回?
看著他凝在眉心的郁結,紀芳猜想,他還沒做出決定吧?一邊是理智分析,一邊是死黨情誼,若讓理智作主,他應該會推波助瀾,讓靖王府這輛車往死亡之路開去,置身事外,親眼見證毀滅快感,若讓感情主宰,他會讓自己坐進那輛車子里,與朋友共存亡。
不管是誰作主,都是殺敵一千自損一千,不劃算。
「我相信為惡者,天罰。」紀芳在他耳邊低語。
「我認為只有人才可以懲罰惡行。」他從不指望老天代替自己報母仇。
「塞翁失馬,當年你若沒有被綁架,現在的上官檠或許墳頭的草都比人高了,可見得冥冥之中必有天意。」
「當年我被綁,若不裝痴扮傻,不假裝失憶,我墳頭上的草也一樣比人高,可見得成事在己。」
見他固執,紀芳不想再說,有時過度勸說會出現反效果。退一步,她說︰「我相信,光陰早晚會對你做出證明。」
在母親這件事上頭,上官檠半步不退。「我相信光陰可以推波助瀾,卻不相信它有證明的能力,想要證明,必須依靠自己。」
表面上是個再溫和不過的男人,可那顆心比誰都硬。
紀芳想起大老板,他也是這樣呢,提案不妥,小老板會用極度尖酸刻薄的言語把人貶到地獄里,摔了企劃案,讓他們重來,可真逼急了做不出新案,他也會妥協。
而大老板只會溫溫和和地笑著、听著,然後指出其中缺失,他的說服力好得驚人,總能說得大家認同他的意見,一個缺失、兩個缺失、十個缺失……弄到最後,不必他退提案,大家會自動說︰「這提案不行,我們拿回去重做好嗎?」
他很溫柔,他總是笑臉以對,卻從未妥協過。
紀芳笑而不語,上官檠明白自己沒有說服她。
她不急,他也不急,她的談判技巧好,但他的耐心足,鹿死誰手,尚且不知。
Jovi的哭聲從屋里傳來,紀芳連忙起身,上官檠快步跟在她後頭。
「醒啦?」紀芳走到床邊,擰擰Jovi的臉,說︰「真可憐,不會說話的小外星人,只能用哭來引起注意,真是弱勢團體啊……」
快滿周歲的孩子已經能听懂一些話,外星人、弱勢團體這種句子小小孩听得多,雖不知道鄙夷是什麼意思,卻也曉得他娘在輕視自己。
不滿了,他扭過頭,朝上官檠伸出手。
上官檠受寵若驚,意思是……要他抱?
他看看紀芳再看看兒子,不確定自己有沒有曲解兒子的意思。
見上官檠遲遲不動作,Jovi踢手踢腳,俐落地翻身,朝上官檠爬去,小短腿爬兩下不稀奇,反正他除了外星人還是爬蟲類,可他竟然……
意然……
「爹……」嬌嬌軟軟的一聲呼喚,把人的心都給喊軟了。
眼楮大瞠,嘴巴大張,弧度大得下巴都快掉下來,沒弄懂的人還以為上官檠撞鬼了。他指著兒子,對紀芳說︰「他、他……」
紀芳一笑,推推他說︰「兒子在喊你呢。」說著,抓起兒子往他懷里塞,她笑道︰「你們爺兒倆玩一會兒吧,我去弄點東西,Jovi中午幾乎沒吃。」
離開屋子,走進廚房,想起上官檠受寵若驚的表情。
她想起大老板了,那個時侯啊,她就常常想著,他會是個好父親,溫和的笑臉、溫和的睥氣,連說服人的口氣都溫和得讓人如沐春風,當他的孩子肯定很幸福。
多數男人不擅長言語,習慣讓脾氣來展現心情,有點粗魯野蠻,但這是生物的演化,怪不得誰。
而他肯定是演化中較先進的一群,他有非常良好的溝通力、說服力,他年紀輕輕可以坐上那個位置,絕對不是因為僥幸。
想起大老板,紀芳下意識倒出剛做好的地瓜粉,地瓜粉不多,是她和萍兒試著搗鼓出來的,過程很繁復,得把地瓜切碎,磨成漿,濾掉渣渣之後放上大半天沉澱,將上頭的水倒掉,下面的澱粉曬干就成了地瓜粉。
紀芳從蒸籠里拿出早上沒吃完的地瓜和芋頭,壓成泥,加入地瓜粉、糖,揉捏成團後再搓成長條,切成塊,放進滾水中煮熟,撈起,加上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