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覺到他肩膀的肌肉立刻緊繃,而他緩緩推開她,不過一秒鐘前還是溫暖的眼神,此刻卻轉成了一道冷綠的寒光。
「你說什麼?麥姬?」
她忽然感到拚命一般地想要抓住他,于是再探手過去,想要拉近他。
「湯馬士……听我說,我之所以會打扮成修女完成是為了自我保護。原先,是為了要混進芮汀大樓裹面,而後來,後來……」
「後來怎麼樣?」他追問著,硬是把她的手從他身上拉開來,「後來你之所以說謊是為了保護你自己,免得被我傷害到,是不是?這是不是你想說的?」
這句話听起來好可怕。「不是這樣子的。」她辯解著,「你——你一開始就假設了我是個修女,而我就只好讓你繼續這樣子以為下去。可是,請你想想看我當時的處境,我踫到的遭遇!如果換作是你,你會怎麼做?如果是你被嚇壞了,以為自己已經死了,而有人以敬意和關心來對待你,只因為你身上穿了件不一樣的修女服,你會月兌掉它嗎?」
「你欺騙了我!」
他一躍而起,看著她的眼神就好像她是個陌生人似的。
「你讓我一直以為你是個修女。即使在你認識我之後,甚至在你知道我已經不可自拔地愛上你之後。」
他用手猛搔著頭發,盯著天花板。
「想想看我所經歷過的痛苦!因為以為我從上帝那兒奪走了你,還有你的誓言!我還以為你會坦誠!」
「我試著這麼做,湯馬士,這正是我之所以一定要在我能對你說出我心裹的話之前,先告訴你事實真相的緣故啊,因為我要告訴你我愛你——」
他死盯著她,臉上有股強烈的痛苦。
「哈!為什麼造句話現在听起來沒有兩分鐘前那樣有意義了?我的天,麥姬……我根本就……就不認識你。」搖搖頭,他喃喃低語,「我想我是從來不曾了解過。」
他轉身,拾起他扔在附近椅子上的外套,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出去。
「湯馬士!」
他一直沒有回應她。
第十二章
她失去了他。
麥姬盯著房門,不敢相信剛才發生的一幕。難道他不是才說過他愛她嗎?難道那只是她的想像而已?他怎麼能夠在上一刻還以深情擁抱著她,卻又在轉眼之間一把推開她?
雖然在她準備要對他說出實情之前,早已料想到他會不高興,但是,這種反應?簡直是瘋狂!
她不停地眨眼,期望藉此來止住淚水,但相反地,這只是讓淚水更快滑落到她的臉頰,她用手背抹去淚水,低頭望著她身上穿的絲袍,那是湯馬士剛買給她的禮物,可是如今呢?
這一切是如此的虛假!他們倆都活在謊言之中。他並不了解她,假如他了解她所有的過去,那麼他就不會愛她。畢竟,一個像湯馬士這樣子的男人是不可能會愛上一個像她這樣子的女人的,除非她沒有過去的那些秘密!
是她自己一手導演讓他愛上了她這個純潔的形象——也許,這也是她內心希望為他達成的模樣。也或許這正是她之所以讓它——讓這種假象持續了這麼久的原因。她早就該告訴他事實真相,只是她一直不能!她不能面對當他一發現到她只是麥姬。吉布萊,一個生長在礦區陰影底下的小女孩時,他會有什麼樣的表情。
畢竟,她從來沒有做過什麼了不起的事情,她只是個在不過還是個小女孩的時候,就已經一手毀掉自己人生的女人罷了!而且從此之後,她就一直在為年少時的錯誤付出代價,一而再,再而三地……
她並不是湯馬士心目中認為的那個修女,她甚至不是他自以為他愛上的那個女人。她只是瑪格麗特‧麥姬‧吉布萊,一個僥幸的生存者,一個善于掩飾自己傷痕的女人,就像她過去曾經做過無數次一樣,從痛苦的深淵裹爬出來,再以自尊來包裹自己!
可是,這一次,喔……親愛的上帝啊,這一次顯然勢必要比以往來得更困難多了。
「這不公平!」
她對著空曠的房間大喊,然後,忍不住伸手捂住臉,默默痛哭著,哀悼自己對他的愛。
「怎麼樣才能停止去愛一個人?喔,天哪!」
她自己說出的話以突如其來的威力冷不防打擊了她,逼得她不得不用整只手臂捂住臉,盡情痛快地放聲大哭。
她整個人都陷在這股悔恨與悲傷之中,因為她還來不及擁抱,就已經失去了這份美麗的愛情。她從椅子上起身,緩緩地走問臥室。
然後,她任由肩上的絲袍滑落到花地毯上,連看都不看它一眼,兀自掉在地上亂成一堆。反正,這些事都已經無關緊要了。她只覺得空虛,像個一度她自以為是的幽靈一樣,就仿彿她體內有某個部分,某個重要的部分,已經自動地關閉了。
而這並不只是為了自我保護而已,因為它所帶來的傷害太深了!她只是不想再去在乎什麼,再也不想了……
☆☆☆
當他在床邊坐下來的時候,她感覺到了那股震動。張開眼,她望著他在月光中的身影。
他背對著她,然而她不只是靠目視就能感覺得到那股籠罩著他的哀愁。他想抖落腳上的靴子,但最後還是彎下腰去用手把它月兌下來,然後讓它砰地一聲掉在腳邊的地毯上。
她不用看他就曉得他已經喝醉了,所以,今晚看來也沒辦法跟他談話了。不過事實上她也已經累了。他不肯听她解釋,只相信她是明知故犯地刻意欺騙了他。
而她竟然沒辦法否認這點。
她閉上眼,命令自己的腦子把所有關于他的念頭統統清除掉,他最後一次看著她的時候,瞼上正反映著他內心裹的感覺,而那並不是愛,再也不是了。那是種震驚、絕望,和一股異常鮮活的痛苦,看得她竟無法回應他的目光。
你一定得明白它終究不會持續下去的!麥姬!她告訴自己,為了你曾經做過的事,你注定是得不到好結果的。
然而,當他把頭靠在枕頭上的時候,她忍不住睜開眼,凝視著他的側影,傾听著他沉重的呼吸聲,只感覺到眼瞼後面一陣刺痛。
當然啦,要哭是挺容易的,你只要讓眼淚自然地流出來,然後隨著它的釋放讓自己發泄一下情緒。但是,那種解決方式已經過去了,不知從她心底何處,一股自尊已經開始發芽、生根。
她不會去求他原諒,她也不會去痛哭她失去的愛。畢竟,她只是做她必須做的事,以便生存下來。他們倆分別來自不同的世界——在他的世界裹,他自信十足,毋需渴望。但是,她是生來就注定要渴望,注定要為生存掙扎的。多少年來,他們這樣的礦工人家就是注定要勞碌坎坷,而你只能咬著牙撐過去,同時,你還要抬頭挺胸地告訴世人,你能忍受得了。
因為有著耶汾自尊。
凝听著他穩定的呼吸聲,她再度閉上眼。
是的,她疲倦地想著,她還有這份自尊。
這已經是她唯一僅剩的所有了。
☆☆☆
「我原先開始的時候,只是想把它做為一個類似兄弟結盟似的秘密集會,喔,那是早在六九年的事了。」
喬瑞亞‧史帝芬坐回他辦公桌後面的椅子裹,微微一笑。
「任何人都可以加入,成為我們的一分子,除了銀行家、股票經紀商、律師、職業賭徒,或者是買賣及制造私酒的人以外。這是我們的規定,而且至今仍舊成立。」
「那麼,你的目標呢?」
湯馬士問著,在史帝芬對面坐了下來,手裹還握著那頂他今天早上才剛買的蠢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