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快好不容易念完契約書內容,也依照吩咐,把契約書放在椅子上。宥恆的姑丈又說話了。「夫人,這個女孩確實是合法取得這屋子的產權,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但你們素昧平生,她也無從得知你的想法,如今木已成舟,你有什麼心願未了,可以明說,只要能力所及,我們定會幫你完成。」
屋子里靜悄悄的,靜得只听見三人的呼吸聲。
「生命都結束了,為什麼不將生前的苦痛都放下呢?你的先生已經來接你很多次了,快隨他去吧。」宥恆的姑丈又說。
阿快見他一個人自言自語,只覺得有說不出的詭異。
「阿快。」
「啊!」宥恆的姑丈忽然喚她的名字,把她嚇了一大跳。
「這位夫人有三個願望希望你能幫她,她便同意離開。」
「請說。」阿快聚精會神听著。
「她的子孫沒依照傳統方式來引魂,所以她沒辦法回到她夫家的祖先牌位里去,你要去找她那個和你打契約賣樓的兒子,要他重新辦好引魂的工作,並替她辦理超渡法會。這是第一點。」
阿快眼楮瞄著那個契約書上賣方的住址。「照這個地址就找得到嗎?」
「可以。」宥恆的姑丈看著窗戶,對阿快說。
「第二點,她說這樓你買便宜了,她要你每個月捐款給慈善機構,只要你照做,以後誰在這里做生意,她都保證會生意興隆。」
「這點我也答應。」阿快又說。
「第三點,她說她的晚年過得冷清又寂寞,她要你好好照顧這樓,努力讓這一、二樓店面熱熱鬧鬧的。」
「我也很怕冷清,這個我自然也答應。」阿快猛點頭。
「但是,如果我們去找這位夫人的兒子,他不相信我們怎麼辦?」宥恆問。
宥恆的姑丈望著窗戶片刻,然後說︰「她說她自會打點好一切,只要你們兩人一起去告訴她兒子說,你們是林女乃女乃要你們來的,他就會信了。」
「喔。」兩人都明白了。
宥恆姑丈對窗邊點點頭。「我會盯著他們把事情圓滿解決,法會的事我也會出面協助。那我們就先告辭了。」
三人步下樓。
「姑丈,那我們什麼時候去找林女乃女乃的兒子?」宥恆問。
「明天下午三點就得到他家,不然他後天一早又要出國了。」宥恆的姑丈說。
「但是,姑丈,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阿快問。
「因為我看得到她,也听得到她。」他說。
「啊?」阿快嚇死了。
「姑丈,你好神喔!」阿快忍不住又出言贊嘆。
「真的嗎?」宥恆姑丈露出一個靦腆的微笑。
「這間店很不錯,你要好好做。」宥恆的姑丈拍拍他的肩。「我先回去了,明天的事不要忘了。」
「是。」宥恆、阿快兩人不約而同的應著。
一周後,阿快終于完成了林女乃女乃交辦的第一件事。
宥恆開的曼波發型設計工作室在林女乃女乃回兒子家後,順利完成所有裝潢工作,也順利開幕了。
連原店長都讓阿快想辦法給挖過來了,挖角那天的情況是這樣的——
阿快走進美容沙龍,見店長李安娜就坐在櫃台里怔怔發著呆。
阿快見獵心喜,沉著的將一只手臂擱在櫃台上,環顧店面里的景象。「最近客人少很多哦?老板給你很多壓力哦?」
「唉,別提了,自從阿恆走……」說到這兒,店長猛一抬頭,看見是蘇阿快,馬上把原先說的話吞下去,沒好氣的反問她︰「你又來干嘛?」
店長听說了,就是這個壞女人把阿恆拐出去開店的,沒來由的對她就是有一股濃濃的討厭。
「還不是阿恆的店里太忙,新聘的店長又沒經驗,既不會招呼客人,也不會訓練新人,連排個班表都排得亂七八糟的。阿恆那天把新店長辭退後,一個人坐在櫃台里善後,喃喃自語的夸說還是你能力好,做事有條理,以前在店里除了替客人剪、燙發,就不用再管別的,現在仔細想想,還真有點想念那個店長。」阿快臉不紅氣不喘的說。
「真的?他真的這樣說我?」店長心花怒放,飄飄然。
她暗戀他好久了,只是他一直都很冷淡,原來他也會在背後肯定她的能力。
啊!听到這些,就可以完全抵銷掉自他辭職後,老板終日要她想辦法提升業績的種種痛苦和壓力了。
阿快好笑的看著店長的表情。
她不過隨口掰一掰,這女人竟陶醉成這樣子,真有意思!
「所以呀,我偷偷過來問你,」阿快再壓低身子,幾乎靠近她的耳邊說︰「你有沒有興趣過去阿恆那邊幫忙?待遇和福利保證比這邊高喔。」
「嗄?」阿恆竟想邀她過去長相廝守嗎?
經過這段分離,他是不是已經發現她的好了?
見阿快還在等她的回答,店長裝模作樣的咳了一聲。「這件事我會慎重考慮考慮。」
「喔,那當然。我們隨時打開店門等候你的加入。但是,別讓阿恆等太久喔。」阿快低聲交代。
「知道了。」店長承諾。
「那我先回去跟阿恆說這個好消息。拜。」阿快忍著笑,快步走出店門去。
走出大門,坐上自己的車,車都橫越了三條街,阿快還在笑。都說我是花痴,我看這個李安娜也差不到哪里去!
笑到嘴酸,她總算停住。
等一下得先去店里跟趙宥恆講一下,免得這件事穿幫。
他那個人可是非常正經八百的,要是知道她扯謊把店長給這樣挖過來,他鐵定會非常、非常生氣。
她還是比較喜歡他笑,所以先過去打個預防針。
幾經思量,她決定一進店門就跟趙宥恆說︰「李安娜店長自他被挖角後,不堪老板終日給的業績壓力,決定辭職,我一時沖動就邀她過來加入我們。」
然後,她模仿趙宥恆的神情和男人的聲音自我回答︰「嗯,這樣呀,這件事說來我也有點責任,那就讓她過來吧。」
她對著鏡子,有模有樣的開心玩著,竟一個不小心去撞到消防栓。
她下車察看,一手插著腰一手撫著下巴。「嗯,這到底算是說謊的報應,還是應了那句,樂極生悲?」
但,就算得多花一筆修車費,阿快也不覺得心疼,因為跟完成宥恆的心願那種快樂相比,這小小的意外根本不足掛齒……
想著想著,阿快把思緒重新拉回眼下!
仔細想想他們在一起的這五年,盡是美好的回憶,連一件不愉快的事都沒有,所以听到他要走,她第一次感到來自心底、很陌生的慌。
但她有什麼理由不讓他走呢?
沒有,真的沒有。
于是,她只能問身旁的他︰「為什麼忽然要去上海呢?發型工作室的生意明明很好。」
「上車吧。我們先去吃飯,邊吃邊聊。」宥恆輕輕推著她的肩,往門外移去。
在車上,阿快不死心,繼續追問下去。「你不告訴我原因,我怎麼吃得下去?」
他就知道她一定會這麼說。
五年來,她一直將他當成摯交好友,一邊無私的對他奉獻她的友誼,一邊不停地談著她的戀愛。
他一邊享受著和她在一起的溫馨快樂,一邊听著她的失戀故事。
明知自己不是她的菜,他不敢向她表白,怕毀了那條界線後,連朋友都做不成。
可是,不停地看著她在愛情道路上跌跌撞撞,他的矛盾和不安一直以來都是一種折磨。
這就是他的兩難。他像是一只蚱蜢,對阿快復雜的感情是一條看不見、綁著他的線,教他只能獨自在原地面對自己的痛苦,不管想逃離或向她靠近,都痛。
他不知道阿快會不會累或倦,但他累了,現在只想把這份感情好好放在心底,然後去外面走走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