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絳雪小姐,我們去準備等會要替換的草藥。」小紅和小綠也很識趣,跟著起身離開了。
才一眨眼的工夫,山洞里只剩下傅懷天還有杜絳雪兩個人。
杜絳雪告訴自己不要緊張,低著頭、跺著緩慢的腳步向前,一直走到傅懷天的面前才停下,才剛抬起頭想和他說話,就忍不住先笑了出來──傅懷天這幾天來長出的胡渣已經剃干淨、但臉頰到下巴的位置也多了很多細小的傷痕,看來他這群好兄弟一心想為他整理好儀容,反倒讓他變成一張大花臉了。
打從杜絳雪踏進山洞後,傅懷天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她片刻,當她秀麗的臉龐綻放笑靨的時候,他更是瞬也不瞬、專注無比地凝視她。
「……這幾天是你在照顧我?謝謝你。」傅懷天首先打破沉默,開口道謝。
「不,這是我應該做的。」杜絳雪輕輕搖搖頭,不敢居功。「再說,真正發揮功效的是簪華大哥的草藥,你連續發了三天高燒……如果不是他懂得草藥,你也不會復原得這麼快。」
「……簪華……」傅懷天喃喃念著,三天前的事情他已經記不太清楚了,只隱約記得,他飲下了簪華的血、先前身上的疲倦、疼痛感全都消失了,他不停地舉劍砍殺、再砍殺,最後似乎帶著簪華還有那兩名少年侍從逃了出來,但後來又發生了什麼事,自己已經完全不記得了。「幸好……我還是辦到了。」
「如果不是你,我和簪華大哥或許就難逃這一劫了。」杜絳雪誠懇地向他道謝,同時為自己先前冷淡的態度感到汗顏。不管傅懷天是不是想毀婚、和杜家保持關系,但他冒著性命危險解救自己卻是不爭的事實。「我……謝謝你。」
「你不需要向我道謝,保護自己未來的妻子,原本就是一個男人的責任。」傅懷天毫不遲疑的回答。
未來的妻子?杜絳雪雙頰一紅,眼里閃過片刻的迷惘。「傅公子,請你不要開玩笑了,我只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實在不敢高攀。」
「什麼高攀?我們兩個從小就訂了親不是嗎?」傅懷天眉頭一皺,不由得想起了簪華曾經提過的,杜絳雪早已和他惺惺相惜、兩情相悅了……所以,她現在這麼說,只是想找理由拒絕自己罷了。
一想到這里,傅懷天的語氣變得沮喪而沉重,喃喃低語說道︰「傻子,她心里早已經有了其他人,自然沒把婚約放在心上了……」
他的聲音雖小,但杜絳雪就站在他面前,自然听得一清二楚,知道他說的是自己,不禁又氣又惱,想都不想地直接反駁︰「明明是你毀婚在前,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為什麼把責任推到我身上來?」
「我毀婚?!哪里有?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情?」傅懷天喊冤。
「傅懷天!」杜絳雪氣得俏臉發白,枉費自己對他的印象才開始好轉,沒想到他卻是個出爾反爾的家伙。「是你在衛京親口告訴我的不是嗎?如果我要上京為家人申冤,從此威遠鏢局和杜家再無任何瓜葛,不是嗎?」
「這話確實是我父親說的。」傅懷天並不否認,但他還是不明白這和自己有什麼關系。「但要娶妻子的是我,要娶誰、不娶誰只有我自己可以決定。」
「哼!你是在告訴我︰你會為了我不惜違背父親的命令?」杜絳雪冷哼一聲,天底下哪有這種傻瓜,會為了從未見過面、現在已經變成孤苦無依的孤女和自己的親人翻臉?她才不信!
「父親命令我不準到衛京,但我還是到了衛京不是嗎?」傅懷天總算弄明白事情的癥結,于是開口解釋︰「我尊敬我的父親,但是要不要到衛京,要娶誰為妻,這是我自己的決定,沒有人能左右我。」
「你……你這個人太奇怪了!」見傅懷天說得認真,杜絳雪發現自己無法直視他那雙坦然、不曾有過一絲懷疑的黑瞳,她只覺得腦海里一片混亂,直覺地想逃開他專注的視線,只能虛弱地低語︰「我們明明就是陌生人,你沒理由……沒理由要這麼堅持……」
「絳雪。」傅懷天突然伸出手,緊緊地握住了杜絳雪的手。在鬼門關前繞了一圈後,他的心情稍微有了改變,杜絳雪本來就是他認定的妻子,那麼自己就應該坦率表達出心里的想法。「我想我們之間存有太多的誤會了,這要怪我,因為我們從來沒有機會好好坐下來說話,就算只是聊聊天也好,這樣或許就不會有這麼多誤會存在了。」
杜絳雪想抽回手,但他握得好緊好緊,她又怕自己若是過分掙扎、會動到他的傷口,只好站定不動、也不掙扎,紅著臉低著頭,靜靜地听著。
「我們從來都不是陌生人。半個月前在衛京,那並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傅懷天淡淡開口,看到杜絳雪吃驚地抬起頭,他笑了。「我是十歲那年和你訂下親事對吧?我從十六歲開始和鏢局的人一起走鏢,在大江南北走動、歷練,我記得那年我才十七歲,是我走鏢的第二年,踫巧路過衛京,鏢局的人夜里起哄,說要帶我夜探杜府,看看我未來的娘子。」
杜絳雪驚呼一聲,忍不住抬頭瞪了傅懷天一眼。
暗懷天咧嘴一笑,絲毫沒有做錯事的愧疚。「我當時才十七歲,當然經不起那些人激我,所以當天我就和他們夜探杜府……我記得,那個時候你才十歲,像是玉石刻出來的玉女圭女圭,在涼亭里面蕩秋千。你笑得很開心,無憂無慮的模樣看起來好天真、好可愛。從那一天起,我在心里就認定了這門婚事。
這幾年我若是走鏢經過衛京,夜里一定會偷偷過去看你,有時看你在看書、有時看你在彈琴,有時又見你和弟妹在後花園里嬉鬧。每回見到你,我就會想著,只要等你十七歲生辰一過,就可以將你娶進門,我心里就覺得好快活。」
見杜絳雪因為自己提到了杜府的過往而紅了眼眶,傅懷天立刻住口,慎重而認真地凝視著杜絳雪說︰「當你那封求救信抵達威遠鏢局的時候,你不知道我當時的心情有多激動,我咒罵那些毫無人性的歹徒,卻又感謝老天讓你保住了性命。
絳雪,這些話我從來沒有對其他人說過,事實上,我不太喜歡說話、也不太會說話,但是我現在告訴你的,全部都是我的肺腑之言,我──傅懷天自從十七歲那年見了你,就從來沒有改變過想娶你為妻的念頭。」
「你……你為什麼突然要和我說這些?」杜絳雪一張臉紅得不能再紅,害羞得不知道要往哪里看才好。
「我不知道。」傅懷天一愣,顯然自己也不明白原因,好一會後才搖頭笑道︰「或許,是因為剛從鬼門關前撿回一條命,或許,是我听到他們說你衣不解帶地照顧了我三天,也或許……我已經受不了你的冷漠,不希望我們之間再有任何的誤會了。」
杜絳雪听到這里,緩緩地抬起了頭──
餅去,因為背負著報仇申冤的沉重包袱、因為埋怨他讓自己滿腔的希望落空,所以她始終不願意認真地多看傅懷天一眼,但現在……當她鼓足了勇氣看向傅懷天,第一次認真的、毫無成見的凝視著他那雙漆黑的雙眼的時候,杜絳雪在他眼里看到了坦蕩、執著,以及毫不保留的真心與誠意。
「我相信你。」曾經阻擋在兩人之間的障礙,在他們互相凝望的這一刻,已經完全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