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眶刺痛,將淚眨回去。
「阿姨跟我說了很多話,過陣子我再告訴你,好不好?」她哽咽說。
「好。」關棠騏深深吸一口氣,抬起頭,模模她的臉說︰「我先送你回去,還好,今天你過來了。」
「我可以留在這里陪你。」她不放心他。
「沒事,我媽把事情都安排好了,我只需通知禮儀公司過來,剩下的事他們會處理。我送你回去休息。」
她這才點點頭。
必棠騏說︰「你等我一下,我跟蘇文嫻說幾句話。」
「好。」
必棠騏進病房,不消多時又出來,「我們可以走了。」
她靜靜跟他走到停車場,兩人進車子後,方梓璇小心翼翼開口,「你跟蘇醫生認識很久了嗎?」
必棠騏邊開車邊說︰「她是我媽姊妹淘的女兒,她考上陽明醫學院那年,我媽請她們母女吃飯,我才第一次見到她。嚴格算起來,我們認識七、八年有了。你放心,我對她完全沒有意思,你不必在意。」
「我……」方梓璇想了想,覺得還是不要在這時候說,何況她並不十分確定。說不定只是字跡相像,應該沒有這麼巧……
「怎麼了?你想說什麼?」
「沒,沒想說什麼。」
「你真的不必在意蘇文嫻。」他看她一眼,再次強調。
「我不是在意她。」
「不在意就好。」
「如果有什麼我幫得上忙的,跟我說。」
「好。我一定不會跟你客氣,我的準關太太。」關棠騏眼神深邃,透過後照鏡看她。
「關棠騏,這種時候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為什麼不相信我沒開玩笑?」關棠騏認真反問。
她被問住,許久才回答,「我們認識兩年多,沒約過會,你也沒給我多少好臉色,逮到機會就只會嘲笑我,我當然不信你會突然喜歡我……」
他笑了,淡淡說︰「你說的有道理,是我不對。忙完這陣子,我再好好補償你。」
「關棠騏,你不可能真的喜歡我吧?」
「喜歡就喜歡,這種事,對我來說沒什麼真的假的。我們認識兩年多,依你對我的了解,你覺得我會無聊到隨便騙一個女人說我喜歡她?」
她無語,他的確不是那麼無聊的人。
「我理解你很難相信,你就當我被雷打到,或被丘比特的愛情箭射到,其實我也說不出為什麼喜歡你……」理由有點荒唐,前世今生……誰信呢!他低嘆,又接著說︰「現在我只能說,我喜歡你是真的。你不相信我也沒關系,我會努力說服你。不過話說回來,你沒有一點點喜歡我嗎?」
她望著他開車的側臉,說不出她沒有一點點喜歡他……她違背不了自己的心。
「你不回答,我認為就是最好的回答了,至少是現在最好的回答。我們慢慢來吧。已經過晚餐時間了,我沒辦法帶你吃晚餐,你要不要路上買點東西回去吃?」
「不用了。我回家煮面條吃。」
「嗯。煮豐富一點,別只有白面條。改天帶你吃好吃的。」
「你不吃晚餐?」
「不吃了,我沒什麼胃口,送你回去後,我得趕回醫院。」
「你……很難過吧?」
「你放心,想哭的時候,我一定到你懷里哭,你要隨時待命。」他幽默的說。
「我不會安慰人……」偏偏她很想讓他好過點,因此更是懊惱。
「看得出來。沒關系,以後你傷心,我會安慰你就好。我也不會安慰人,但我一定很會安慰你。」他溫柔地說。
「我不知道你這麼會說情話……」
「你終于發現我是在對你說情話了。」他哈哈一笑,一會兒又認真嚴肅地說︰「梓璇,我很慶幸你今天在我身邊,謝謝你。」
「不客氣,我沒幫上什麼忙……」她輕輕說。
「你陪在我身邊,就是最大的幫忙了。」
她一時沖動,伸手握住他在排檔桿上的手。
「關棠騏,不要太傷心,想哭的時候,記得來找我。」
「好。」他回握住她的手,深深看她一眼,難言的情感在他們之間流動。
方梓璇恍惚片刻,覺得她像是又握住余棠騏的手……
六百多年後的關棠騏,會不會就是六百多年前的余棠騏?
版別式會場里,方梓璇凝視著關棠騏。
今天關棠騏一身深黑西裝配白襯衫,神情肅穆,他們有大半個月沒見面了,他明顯瘦了些。昨晚她接到關棠騏來電,問她願不願以未婚妻身分參加告別式?
她靜了很久,他在手機另一頭也安靜等待,她想到那晚她主動握了他的手,那感覺……
她說不上來,像是回到安全的港灣……她不是個矯揉造作的人,要她明明有感覺,卻端著架子裝沒感覺,這種事她做不來。
但以未婚妻身分參加告別式?似乎又太跳tone了。
她思忖了有十幾分鐘,而關棠騏一聲催促也沒,只在那頭安靜等著。
他越是安靜,她的心越是柔軟,這樣的關棠騏,很像她曾愛著的余棠騏……
「我們兩個多禮拜沒見了……」她對他說。
「一直在忙,雖然很想你,可是抽不開身。」他平靜地答。
「嗯,我以為你會有想哭的時候。」
「還不到能哭的時候,我得把所有事情先辦好。」他在電話那頭溫柔地笑了。
「知道了。明天早上你來接我嗎?」她問。
「五點半去接你,會不會太早?」
「不會。」
「明天起,你就是我的未婚妻了。」他低聲說。
「嗯。」她應,心慢慢變得踏實。
「梓璇,謝謝你。找時間,我會補你一場求婚。」他聲音十分溫柔。
「好。」她很干脆。
通話時間很長,真正說的話卻很短,結束通話後,她才慢慢意識到,她答應了什麼。
一早,往山區的路上,關棠騏對她說了許多,告別式在山區一幢日式木建築舉行,屋子是他醫生外公的舊祖厝,一幢檜木造的舊屋,棠騏外公十幾年去世前留給他母親,告別式辦在老屋,是棠騏母親想落葉歸根的心情。
棠騏對她說,他外公外婆只一個獨生女,女兒一輩子當人情婦,讓兩老傷心欲絕,一度斷絕關系不相往來,後來是棠騏外婆病重,才終于和解。
他說了不少對外公外婆、對母親的回憶,他語氣平靜,敘述直白,听不出情緒起伏,但她知道他壓抑住了濃烈的情感。
老屋子有個很大的院子,日式禪風庭園造景,幾乎讓人以為身在國外,小橋、石徑、青松,坐落在寧靜山區
間,幽幽蟲鳴鳥唱,忽遠忽近。
她靜靜地听了一會兒,兩人穿過庭院,來到日式木建築前,他握住她的手,在老房子檐廊下,雙雙月兌了鞋,步入鋪滿榻榻米的大客廳。
禮儀公司的人將客廳布置得十分素雅,兩旁擺了雅潔的白菊花圈,靈堂前供了兩大束漂亮的黃色百合花。
「一切依我母親的意思,不焚香、不誦經、不燒紙,來致意的賓客只需行禮,我們回禮即可。家祭八點,公祭八點半,公祭時你可能要辛苦些,我們跪坐旁邊,等賓客行禮後再一一回禮。來的人不會太多,九點左右能結束,可以嗎?」關棠騏問。
她點點頭,已經快八點,禮儀公司的人過來跟關棠騏說話,她在一旁听著。
第14章(2)
八點家祭時間到,他們行完禮,到一旁並肩跪坐,沒多久蘇文嫻月兌鞋進了屋子,看見方梓璇與關棠騏並肩跪坐,她訝異一瞬後,神色黯然。
「棠騏哥,干媽上個月收我當干女兒,我來參加家祭,我爸媽晚點會到。」
他僅僅點頭,沒答腔,蘇文嫻也不再說什麼,在靈堂前跪下,磕了三個響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