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和尚 第11頁

收到一記凶狠的斜瞪,青蠶趕緊解釋︰「我不是罵你。爺爺不氣小泵姑和人類在一起,而是氣她為了你爹,居然自毀九竅心,讓自己的心變得與人類一樣。」

「人的心怎麼了?」一句疑問插入。

「人?你不知道?」青蠶覺得她問得有些奇怪,「人心只有四竅嘛!啊!我要回去了,你要小心,異類在人界也有諸多限制,為了以防萬一,我會常常派人。」

「不必了。」還敢「常常」?

青蚨臉上怒氣不見消散,青蠶只覺來的時機不當,「那……我走了。」

「不送。」正要關上窗,青蚨突然喚住他︰「等等。你說我娘是九竅心,和要我回去有什麼關系?要我小心異類,異類是什麼東西?他們又要我身上的什麼?你最好一次說清楚。」

青蠶背對她的身影僵硬了些,半晌回頭,與她直視,「因為……你有九竅心,異類覬覦的東西正是它。」

「九竅心有什麼用?」江湖殺人她見過不少,倒沒听過有人要九竅心的。

「對人沒有,對靈,是極難得的珍寶。」

「你說我有九竅心?」低頭看了看微微起伏的胸口,青蚨皺眉,「要我回靈界,就因為我有一顆九竅心?」

青蠶神色尷尬,笑了笑,「爺爺也是想念,才讓我來尋你。」

「他自己為什麼不來?」

青蠶無言以對。

「回去告訴那個混帳老頭。」沒見過長什麼模樣,青蚨腦中自行浮現滿臉皺紋的臉,「我不回去,我愛空門化心,空門化心是人,若是纏得我煩了,我也自毀什麼狗屁的九竅心,知不知道!」最後一句用吼的。

「知道、知道。」不顧侍衛睜大的眼,青蠶疊聲回答,「我回去了,真的要回去了。」

身體的不適讓他不再停留,彈指一閃,兩人消失在山風中。風掃過窗欞,似乎傳來若有若無的喃語——「混帳老頭?她還真敢說呢!」

風入山松,月入簾籠。

青蚨盯著朦朧的竹林山,羞惱之情仍充塞於胸,將青蠶說的事丟在腦後,她坐回桌邊,彈指點亮三盞油燈,開始伏案「憤筆」。

慶元城施三公子印的「金剛艷」正是她氣憤所寫。一定要把和尚的名聲弄得臭臭的,讓人不要去相信「僧是佛之子」的屁話,到時候化心就不會一心只想著怫啊坐禪的。

「這次……對,那個臭迦葉,就寫你,我要把你變成風流鬼,滿肚子的花花腸子,成天流連妓院,最後身染不治之癥,連臨死前還想著要去找女人,然後‘私下模你’覺得迦葉非常執著,兩人又臭味相投,所以把迦葉收為侍座弟子,師徒二人從此流連妓院瓦欄,樂不思……蜀,嗯,不好,最後讓他們全部染上腐尸病,全身一塊塊爛光,哼!」筆尖不停,青蚨念著只有自己听得懂的話,滿腔羞惱全發泄在「振筆疾書」中。

在空門化心那兒受了氣,排解的方式就是這個了。

山腰處,銅鐘敲響,餘音一波波環繞,回蕩在竹林山,悠遠寂寥。

山下,竹屋內燈火搖晃,直至夜半。

第二天,朝露懸在草尖,天空蔚藍一片,晴空萬里。

青蚨早早醒來,看到枕邊一疊滿是花紋印章的紙,惺忪睡眼眨了再眨,模過來放到鼻子上,半眯著眼看了看。哦,原來是施三公子買她「金剛艷」手稿的銀票。

她對銀子的執念並不強,不講究吃穿的精致,能吃便好,衣著乾淨即可。

在床上蠕動半天,她想了想,還是決定爬起來。

每次被他趕下山,生氣是一定會的,卻持續不長。也不知是她脾氣好,還是空門化心在她心中的地位極重要,她的氣來得急,去得也快。昨夜……她真的是故意,也非常非常想「詭計」得逞。

以空門化心坐禪如石化的性子,想要他把她放在心上第一位,不知道頭發白了有沒有可能?太久了,她沒耐心。

昨晚的事很讓人生氣嗎?看空門化心不同於尋常的生疏,似乎真的動氣了?但是……青蚨不甚在意的聳聳肩,準備一如既往的上護法堂。

當她做事太過分,空門化心偶爾會生一生氣,諸如拉扯他師父的胡子,敲裂嗚板的銅鐘之類。每當惹他生氣,她總在第二天找他時忐忑不安,他卻早忘了似的,淡淡的笑加上淡淡的言語,一方面讓她寬心不已,一方面也暗自氣惱他不將她放在心上。又喜又怒,她還真是矛盾。

這次也是如此。

臉不紅氣不喘的來到護法堂,意外看到屋內側坐的人,青蚨驚喜,「化心?」

三步並作兩步跳過門檻,她正要撲過去,卻在看清他手中的東西時愣住。

他……他在干什麼?

知道他會縫補,可知道是一回事,親眼見到又是另一回事。

青蚨左看右看,怎麼看都認為一個男人補衣服是件非常……非常非常惡心的事。吐了口氣,她沖上去一把奪過針線,「不要補了。」

「不補我穿什麼?」被她突然一拉,僧衣的裂縫更大。

空門化心側坐的身影穩如泰山,黑發緊束腦後,整齊得沒有一絲雜亂。見到她來並不驚訝,只是抬頭看了一眼,仍專心於手上的衣服,完全不提昨夜發生的事。

嗚……他真的沒放在心上呀?心有點酸、有點嗔!

「我……我幫你補。」青蚨不由分說奪過他手中的針,縫了起來。

縫縫,她用心的縫;補補,她努力的補。替他補衣服是件很美好的事情,就像妻子為丈夫補衣一樣——這個想法令她愉快。她專注的與線頭奮斗,俏臉上全是笑,啦啦啦……

「補好了。」抖了抖衣衫,她很滿意。

「多謝。」空門化心淡淡看了眼縫得還算整齊的補丁,眼中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一種可以稱之為溫柔的東西。

接過僧衣摺疊平整,回頭看她,卻見到她呆呆傻笑的小臉。

青蚨宰突然撲到他懷里,輕聲叫嚷︰「化心,你再笑一笑,就像剛才一樣的笑一下。」

「怎麼了?」空門化心如她所願的笑了笑,但他不明白。

「不一樣,真的不一樣。」著迷的盯著他的笑臉,紅唇越彎越大。

「什麼不一樣?」空門化心還是不太明白,什麼事讓她高興成如此模樣。

在他懷中跳了跳,她抬頭道︰「化心,以後你若對我笑,就像剛才一樣;再不然,就保持剛才微笑時的那種心情,一直保持著,好不好?」

「什麼心情?」他在不知不覺中做了什麼?

「化心,你昨天很生氣,對吧?」

「施主……」

「不要不要,不要叫我施主。」青蚨跳了起來,變臉比翻書還快。「你果然在生氣,對不對?怪我昨天……昨天……」小臉升起紅雲。如今想來,她昨晚真的很大膽呢,雖說挫敗讓她扼腕、害羞,卻絕不後侮。

對她的羞惱視若無睹,他站起身,「護法堂你仍可自行出入,但,別再動昨天的歪腦筋,你可答應,青蚨?」

「嗯、嗯。」叫她青蚨耶,不生氣了吧?她用力的點頭,感動得眼眶發澀。不哭不哭,她才不是軟弱得只會哭泣的女人。

「師父要我去禪堂議事,你在這兒翻看佛經,或靜坐修心皆可,不可擾到他人。」走出門外,看不到她舉袖拭淚的憐態,空門化心頓了頓,終究沒有回頭。

毅然遠走的背影,黑發搖晃出無情的弧度,不孤絕,不炙烈,卻讓人從心底感到冰涼,徹骨的冰涼。

空門化心性子淡,佛家五戒︰貪嗔痴妄殺,他戒得非常有度,就連生氣也是可有可無,讓人模不清怒氣所在,卻又感到忐忑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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