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和尚 第17頁

擦擦擦,拼命的擦。

手上的血.拭淨了,她往胳膊上瞟去……哈,很多血,繼續擦。

手剛踫到傷口,青蚨立即跳了起來,眼眶中含上瀅瀅淚水,「哇,好痛、好痛,空門化心,我痛死了你也不會心痛,對不對?不不不,我怎麼能以為你會心痛,你根本眉頭都不會皺一下,是不是?」

她又痛又氣,氣得握緊拳,扯動臂上傷口,又痛出更多淚水來,「好痛、好痛,輕點啦!」

「啊——」青蚨睜開眼,澀澀的眼楮輕輕轉動數下,看到熟悉的屋頂。她倏地坐起身,對上兩雙驚喜的眸子。

「蚨小姐,您醒啦。」

「咱們正為您換藥呢,放心,咱們不會讓您感到痛的。」

青蚨看看解到一半的紗布,看看陌生的侍女,再看看熟悉的竹屋,沒好氣地道︰「你們怎麼會在這兒,誰讓你們進來的?青蠶那個混蛋呢?那個眼楮往上吊著長的混帳老頭呢?」

眼楮往上吊著長的……混帳老頭?

侍女對視,不知該不該回答。不回答是對蚨小姐的不尊,回答了是對族長的不敬,她們好為難呀。

「看什麼看,你們出去,出去!」舞動的手臂牽動傷口,忍痛之餘,她不忘趕人,「不準你們進這間屋子,听到沒有!」

「您的傷口得換藥。」侍女之一必恭必敬。

「換了藥咱們就出去。」侍女之二柔中帶剛。

她們是不是吃定她現在沒力氣,所以在她的頭上撒野?鼓起一口氣,青蚨正要下床,門邊突然響起的聲音定住她。

「手上的傷好些了嗎?是不是要喝藥?」

空門化心?

「你……」青蚨抬頭看看屋頂,沒錯呀。是竹屋,不是破護法堂,她的視線繞過屋頂回到他臉上,「你來干什麼,誰讓你來的?」

出人意料的不耐語氣,讓兩名侍女愣了愣。好像有點不對勁,她們以為蚨小姐見到她口中的「化心」,會比較乖、比較听話,怎麼……

菊花枕飛射而出,投進門邊人的懷抱。

「空門化心,你……你來這兒干什麼?讓你幫我,你都當看不見我,你還來干嘛?我的樣子很好笑嗎,你笑什麼?」如此狼狽的模樣,她才不想讓他看到。

「我來照顧你。」空門化心左手端著藥,右肘微曲接下枕頭,緩緩走近。

放下藥碗,他看到解開紗布後的斑斑血跡,白玉光滑的細臂上,如今布滿深淺不一的傷痕,雖說結了薄痂,仍看得出皮肉裂開、傷人筋骨的慘況。

誰這麼狠心,竟能將一個姑娘家傷成如此模樣,傷得如此嚴重?傷人者除了狠心,根本是罔顧性命,實在……太過分。

斂下的眼藏著不快,他竟覺得自己起了嗔念。嗔惱是毒蛇,毒蛇入心,是修行的大忌呀。此刻,顧不得思量什麼大忌小忌,袖中雙手握緊了些,他有些惱意。

「看什麼?你也出去。」青蚨用傷臂推他,結果吃痛的是自己。「啊——」

「兩位還是快些為她換藥。」空門化心坐禪二十年的結果,是穩如泰山,一動也不動。他坐在床邊,趁著侍女換藥的寧靜,飛眉鳳眼盯著生氣的臉,眨也不眨,若有所思。

他的直視沒讓青蚨氣消,反倒更氣,「看什麼,沒見過人受傷呀!」她就是要刻薄,就是討厭他穩如泰山的安詳模樣。

空門化心低頭,若有似無的喃道︰「我第一次看你穿不同顏色的衣服。」在他的腦海里,她好像只穿桔色紗衣。

「你說什麼?又念什麼新的佛經呀?一下般若,一下波羅蜜,竹林伽藍的和尚卻從來不念阿彌陀佛,真是有夠怪。」

「伽藍以達摩禪宗為正,不念阿彌陀佛。」

他說什麼?盯著淡淡的微笑,青蚨移不開眼,渾然未覺自己將心里的疑惑喃念出口。

正恍惚間,侍女突道︰「包扎好了,蚨小姐,咱們這就退到門外,您若有事,叫一聲便可。」

回過神的青蚨見到侍女走出房,眨了眨大眼,又道︰「不許你們留在屋子里,你們要嘛回去,告訴青蠶和那個吊眼楮的老頭子,不要再來煩我;要嘛就滾到外面去。」

這竹屋是她的,是他為她築起的,是她……是她的寶貝,不容外人分享。

「是。」侍女順服的點頭。一會兒,便听到門扉關上的聲音。

房內一時靜了下來。

晃了晃頭,肩部的痛感消失,青蚨咬著下唇,視線與空門化心的絞在一起。絞啊絞啊,絞了不知多長的時間,嘴角突然感到一陣冰涼。

「什麼東西?」傾頭一看,「什麼藥?」

「你家兄送來的。」空門化心伸指替她撩開散發,淡笑未變。

在青蚨醒來時,開開和關關與之前的兩名侍女已經回去,現在已換了第三對侍女,青蠶來了一次,只端一碗藥,坐在床邊守了半個時辰,又從焰門回去了。

青蠶很討厭他,幾乎未曾想過與他說話。

方才在室外打禪,听到屋內有了聲響,想是她醒了,便端著藥進來。如今,已是夜半。

「不喝。」青蚨拒絕得飛快,腦子清醒了些,她又憶起當日他的冷心絕情,「空門化心,你很討厭我吧?我就真的那麼惹你討厭,鎖悲欺負我,為什麼你不肯幫我?我跌在地上,你為什麼不肯扶我起來?因為那些老和尚小和尚全在旁邊看著,所以你有所顧忌,是不是?」

空門化心端碗的手僵住。

當他的沉默是承認,青蚨氣極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在你心里,什麼都比我重要。」

「你為何與鎖悲師弟起爭執?」放下碗,他嘆口氣。

「關你什麼事!」

「不關……我的事啊……」低喃了句,空門化心輕聲勸道︰「青蚨,你還是把藥喝……」

「誰說不關你的事,都是因為你。你對鎖悲說不準我再進護法堂,對不對?否則他為什麼多事跑來管我?玄智老家伙……呃……」在他微瞠的鳳目下,青蚨縮了縮肩,氣自己還在乎他的一舉一動,「好嘛、好嘛,你師父,叫你師父總行吧。他都沒干涉過我,那塊黑炭頭憑什麼欄我的路?」

哦,原來鎖悲師弟是為了她進護法堂而起的爭執。

想了想,他道︰「鎖悲師弟……不黑。」武僧長年在太陽下操練,膚色偏近古鐘的銅黃,依他看,比之齋堂的黑炭頭,顏色仍是淡的。

「我在說你為什麼不肯扶我,管他黑不黑。」青蚨嗔目瞪他,有些無力,「空門化心,我不要你慈悲的關心。你不愛我,就給我滾遠一點。」

說了說了,她終於罵了他一句。

她直直鎖住他的眼,難得有了沖他發脾氣的情緒。只要他還是一如既往的說愛她,定是哄她、騙她,她再也不要拿著微渺的希望來安慰自己,絕對不要。

她……她不要愛他,也不要他愛了。

不要不要不要,統統不要了。

「我關心你。」空門化心雙唇蠕動,並移開眼光。

喀啦!青蚨玉齒一咬,鼓起腮,諷刺一笑,「關心我?你關心我?哈,關心我什麼?你知道我從哪兒來,我平日里都干什麼,我喜歡什麼、討厭什麼,你知道嗎?這些,你從未主動問過;你說關心我,哪里關心,嘴上說的嗎?我了解你甚至比你知道我還多。」最後變成了委屈。

「你……了解我?」他有些驚訝。

餅分,敢懷疑她?

青蚨掀開被,顧不得肩臂的傷,直接撲到他懷中,如願將他撞倒在地。以習慣的姿勢坐在他身上,她不服氣的以纏著紗布的手捧起他的瞼,「我為什麼不了解你?你七歲被玄智帶回破伽藍,隨後與另一個小和尚一同被他收為徒弟。玄智沒當伽藍的住持前,住的就是護法堂。你十五歲正式成為右護法,成天閑著沒事,誰叫你幫忙,你都會去。只知道劈柴種地摘黃瓜,沒事喜歡抄佛經,成天對我念‘要精進、要安詳’,我最討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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