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銘將鞏芊鈴離開的身影,收進眼底。
這些年她身段依然縴細,換下了學生儉樸的服裝,穿上套裝的她散發著與當年不一樣的風韻。
她還上了睫毛膏,雙頰撲上了粉色腮紅,貝銘看得很清楚,唯一不變的,是她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
無論她臉上化了什麼妝,那對明眸還是跟當年一樣,有著不服輸的氣勢和力爭上游的決心,似乎還藏著一絲不想與人分享的秘密。
貝銘將雙手拱到背後,慢慢地在辦公室踱步。是的,她一定有著異于外表的個性,不想與人分享,只想藏于她武裝的外表下。她的眼底依然保有學生時代那分純真,這麼多年來,他真的很想知道,在她盛氣凌人的氣勢下,有著什麼樣的真實個性?又或者,是不是有什麼她不願提及的往事,壓抑在她心底,讓這個不能說的秘密,造就了她現在這種「永不妥協」的個性。
貝銘勾起一抹笑容,他從沒否定過鞏芊鈴的能力,不過既然來的第一天她就這麼想要「挑釁」他,顯然這位昔日同窗對自己也頗有「興趣」,他淡淡地在心中說道︰「如果你要下戰帖,我奉陪。」
他有一身的本領,對任何挑戰從沒害怕過,不論鞏芊鈴要使些什麼招數,貝銘已準備好一一接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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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一!」導播倒數著,鞏芊鈴在鏡頭前準備好專業笑容。
「各位觀眾晚安,歡迎您收看今日的財經新聞,我是鞏芊鈴。」她自信流暢地說著,許多白領階級的觀眾都準時收看著她播報的晚間財經新聞。
貝家財經頻道訴求專業,減少許多社會或八卦新聞,專門報導國內外最新產業以及財經消息,鞏芊鈴是當中的第一把交椅,不是人人都坐得了財經主播的位置,她播報的話語中蘊藏著她多年的努力和驕傲。
「美國次級房貸的風暴延燒至今年,可能還不能平息,後續引發的信用緊縮,將導致銀行一方面負債嚴重、一方面仍須抑制放款,環環相扣的不良效應,可能造成金融市場的持續動蕩……」鞏芊鈴可以數分鐘內不看腳本,清晰又流利地播報每則新聞。今天她胸前別了個純銀的別針,閃亮的光澤就像她亮眼的表現。
她的主播光環傲視全台,別針反映的亮光刺進了一個人的眼中。
遠遠地,貝銘站在副控室,遙遙望著鞏芊鈴。
她的確口齒清晰、專業有條理,許多艱澀的財經用詞在她口中可以化成自然生動的日常用語,她的確有本事,區隔出不同領域的觀眾,用她特有的魅力,創下極佳的廣告收益。
貝銘拿著電台的最新報表,鞏芊鈴的新聞時段,是許多頂級房車、珠寶首飾或豪宅房屋廠商指定購買的廣告時段。她的觀眾群和這些廠商訴求的高消費能力族群相同,貝家電視台因她賺進大把鈔票,但……為何她會有那些傳言?
貝銘看著衣著光鮮的鞏芊鈴,電視台給她的待遇稱得上優渥,但為何他才到公司,種種關于鞏芊鈴寒酸小氣又難搞的傳言便傳進他耳里?
對于這位昔日同窗、今日的人氣主播,貝銘的好奇,又多了一分。
第三章
「什麼?他要當特別來賓?」鞏芊鈴在棚內高聲說道︰「等等就要現場播出,這種臨時的決定不用先經過我同意嗎?把我當什麼?空氣嗎?」
連續數個問句,問得節目助理連連顫抖,她怒火不小,繼續開罵。「告訴那個空降部隊,我不吃這一套!」
碑芊鈴的話就像一枝飛箭,穿過小助理已經支撐不住的身體,且射進棚內多位工作人員的心中。
她口中的空降部隊,正是那個靠著「貝家光環」得到財務主管位置的貝家公子哥,她對他的不滿表露無遺,等等就要現場播出的「擁抱最錢線」,是新聞時段之後為她量身訂做的專業節目,今日的特別來賓都是節目中的熟面孔,和鞏芊鈴有相當的默契,她不知道為什麼,那個空降大少就是硬要插進來攪局?
她的不滿射向眾人,棚內一片安靜,剛到的貝銘遠遠接下她銳利的目光。
「鞏主播,這個決定雖然臨時,但是絕無惡意。」他沉靜的話語像一陣暖風吹進棚內,化解冰冷尷尬的場面。「今日友台在同時段要推出與我們性質相似的新節目,我想我們必須有不一樣的應對策略。」
經過幾天的觀察,貝銘已經歸納出鞏芊鈴節目的各樣特性,他調閱了以往數集的節目帶子,知道鞏芊鈴的節目還缺了什麼。
不過大發雷霆的鞏芊鈴顯然不這麼想。
「我和這些來賓搭檔已經不是一兩天了,這等默契豈是其他新節目所能比得上的?」她知道她的節目收視率一向極高,故有恃無恐。
「默契,有時也是一種阻力。」貝銘臉上沒有一絲異樣表情,仿佛有備而來。
碑芊鈴哪能忍受他的質疑和干涉,不禁和他辯了起來。
「你這個局外人懂什麼?」她大罵。
「局外人,就是最好的觀眾。」他靜答。
「要當觀眾就給我到一旁安靜的看著!」
「觀眾手上,有操控你我未來的遙控器。」貝銘說得優雅自然,仿佛這些對白他早已預料到。「你不可輕敵,節目再好、收視再高,都還是會有缺點。」
在鞏芊鈴的字典里,向來只有「完美」,查不到「缺點」二字;向來只有「必勝」,容不下「質疑」二字。
這個囂張狂妄的貝大少,憑什麼質疑她的節目有缺點?
碑芊鈴怒火中燒,貝銘卻不受影響地緩聲開口。「鞏主播,節目就要開始了,你沒有多少時間可以動怒,不妨靜下心來听我說。」他拿起她的節目腳本。「你的節目專業流暢,這不容置疑,但長期合作的伙伴由于默契相當,許多不同意見的聲音便不容易在節目中出現,財經節目就像政論節目,不宜有太明顯的立場或答案,如果在你的節目中加入一個不一樣的角色,相信效果會很不同。」
「你到底說完了沒?這些提議不需要經過大家開會討論嗎?不需要在節目開播前先擬腳本嗎?你非要在這個時候插花,到底是何居心?」鞏芊鈴火大極了,他到底憑什麼這樣恣意妄為。
她怒火狂飆,與貝銘的一派從容成強烈對比。貝銘繼續緩緩說道︰「財經節目的收視群很固定,白領階級的人數就這麼多,你的節目成功區隔出觀眾群是以往的戰果。但現在有人要來瓜分市場,我們需要的是從長計議還是馬上應變?」貝銘說到這里,語氣稍轉。「兩軍就要交戰了,我收到消息,對方這次的節目籌備已久,甚至挖走許多我們離職的員工,他們有備而來,我們要有不一樣的對戰戲碼。」
看來貝銘這幾天可沒閑著,雖是初來乍到,但他細微的觀察能力和收集情報的功力,令許多人邊听邊點頭。
碑芊鈴卻氣到頭頂冒煙。「戲碼是你隨便說加就加的嗎?要我怎麼主持?」
貝銘不慌不忙,一語堵回。「我相信鞏主播你的臨場寶力。」
「你!」
「你的名氣是否虛傳,等等就可親自證明。」他加上了激將法。
「貝銘!」她氣得連名帶姓喊他。
貝銘指了指手表。「時間到了。」
節目時間已經到了,鞏芊鈴的怒火也到了臨界點,無奈所有人都已經就定位,她被導播又請又催地坐上主持台。
她氣呼呼地瞅著來賓席的貝銘,這混帳東西一定是動用特權,讓制作人、導播不敢拒絕。這空降部隊降到財務主管的位置就算了,現在連她的節目也要插手,要不要哪天連主播的位置都給他坐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