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上了沉冷的面容,他手段俐落、冷靜自持,迅速整合上下游,接單談價從不手軟,冷眼地看著這些軍火交易中的爾虞我詐,在最確切的時刻出手。
他知道自己有本事工于心計、有能力攻城掠地,仲家在他這一代,很快躍升為知名的國際軍火公司,爺爺、父親對于這樣的成果相當滿意,年少的他,早已身價不凡。
然而他也知道,自己始終戴著一個面具,這麼多年來,他以為自己已經習慣、已經和這個面具合為一體,他幾乎要放棄了潛藏在心底的那份熱忱,他以為自己不會在乎。
有名有利的生活,有什麼不好?
他不斷試圖這樣告訴自己,然而錦衣玉食的他,對這一切卻逐漸變得麻痹。
精致的法式佳肴端到他面前,他卻一點胃口也沒有,還沒把食物吃進嘴里,他就知道這一季的松露是什麼味道;父親生日,他訂了一艘游艇給他,簽合同時,自己不小心把數字多寫了一個零,他竟然也沒有察覺,還是對方提醒後他才發現。
他驚覺自己的麻木,訝異自己的轉變。
這樣的生活真的是自己所要的?他好像成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所有事情似乎都在他的算計中,這樣是成功?還是根本就是失敗得可以?
這個面具,自己真的喜歡嗎?
仲子璽不斷問著自己,而答案不時在心底蠢蠢欲動。
今年,他決定放自己一個長假。
端著杯子,仲子璽不禁笑開。
他想起父親和爺爺在听到他說要去旅行時的錯愕面容。
「什麼?到亞洲自助旅行?」
「是的。」他站在他們面前,鎮定地說。平和但不容否決的口吻,在在說明沒有人能改變他的心意。
「還要去柬埔寨、尼泊爾這些國家?」
「沒錯,越南、印度也會去。」
「你要放假可以,在歐洲玩玩就好,為什麼要去那些國家?又遠又落後,要是你有個什麼萬一……」
長輩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仲子璽很不客氣地打斷︰「落後?你們實在很不尊重這些國家。」他聳聳肩,有些故意地說道︰「明年我還打算去非洲探險。」
「你!小子,父母在不遠游,小時候教過你的話全忘了?」
仲家雖為移民,但卻嚴格要求第三代一定要會寫中國字,仲子璽更是從小被逼著將唐詩、宋詞背到滾瓜爛熟。他的名字也是爺爺翻古書取的,相當講究。
想到自己的名字,仲子璽忍不住牽動嘴角,想起了自己的綽號。
這個綽號,是徐季甄取的。
幼年時的童言童語似乎仍回蕩在耳邊。
「仲子……爾?」
「不對。」
「仲子……玉?」
「也不對。」
棒著一排座位的徐季甄,探著顆小小的頭,望著他作業簿上的名字。
「那怎麼念?」
「你猜啊!」
仲子璽真的不喜歡別人一直問他的名字,年紀還小的他不知道這個字代表的意義,只覺得不斷向人解釋怎麼念、怎麼寫,真的很麻煩。
他略帶不耐地應著徐季甄,一副她干嘛管這麼多的模樣,徐季甄被他這樣的態度一氣,嘟著嘴說道︰「不說就算了嘛!不希罕。」
「念‘喜’這個音啦!」仲子璽又應了一聲。
「什麼?沒听清楚,你是說‘洗’嗎?」
徐季甄不放棄地追問著,仲子璽已經被這個困擾他多時的話題問到煩,他瞪了她一眼,不再搭理她。
「你那麼生氣做什麼?沒禮貌!哼!你是說‘洗’嗎?」徐季甄講到這,突然露出一抹調皮的笑容。「哈!仲子璽……粽子洗!」
「你說什麼?」仲子璽听見自己的名字被做文章,揚聲問道。
「說你是洗粽子先生。」
「你很過分耶!」
「是你先不好好跟人家講話的。」
「以後不準亂叫啦!」
「你剛剛不理我,我現在也不管你。」
她吐了吐舌頭,端正坐好,上課鐘響,她要好好準備上課了。
從此「粽子」的外號傳開,仲子璽雖然無奈,但大家叫得順口,他也就認了。
時至今日,在隔了這麼多年之後,他竟然還能听見自己的綽號,當時生悶氣的他,現在想起來,卻有一股暖意竄上心頭。
或許那份無雜質的純真相處,才是他想要尋找的感動。
又想起那天,他回爺爺的話說道︰「父母在不遠游,您是要我背過。」爺爺先是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又听見他說︰「不過盡信書不如無書,也是您教我的。」
他看著爺爺端起茶杯的手頓了一下,對自己這般「頂嘴」絲毫不在意,他又說道︰「還有,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不是嗎?我有華人血統,回去那兒看看,有什麼不好?」
「你這小子,做個榜樣給兩個弟弟看好不好?」爸爸在一旁看不下去。
不料仲子璽又聳聳肩說道︰「這就是榜樣。」
「你說什麼?」
「這就是,榜樣。」
他對老爸和爺爺臉上氣得半死的表情毫不在乎,不是他不孝,而是他想走自己的路。
或許,他就是叛逆、就是天生反骨,不過現在他也不在乎了,他已經扮演好仲家第三代長子的角色,達到長輩們的期望。
現在,他要卸下這些虛榮的外衣,想探尋這些年來他所失落的,面具他不想再戴了,仲子璽要面對、尋找最真誠的自己。
就這樣,他背起背包,「警告」他的隨扈、保鏢們一個也不能跟,獨自到亞洲旅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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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仲子璽回到她的住處。正巧踫到由男朋友載回家的徐季甄。
「這就是我跟你說的那位國小同學,他幫我付了所有的醫藥費。」徐季甄向男友阿強介紹著,仲子璽向他點了點頭。
「你要進來坐一會嗎?」
「不了,我先回去了。」
仲子璽看見他將徐季甄送回家後便離開,心中稍感訝異,問道︰「你男朋友不介意家里住了一個男人嗎?」
「不會啦!他很信任我。阿強跟家人住,我不能隨便到他家,在外面租房子,他有時都會幫我出房租。」
仲子璽見她進房間換衣服,便不再多說。不過,懂得人情世故的他,隱約看得出來,她的那位男朋友對她似乎沒有特別深刻的情感。
如果是自己的女友,他說什麼也不可能讓她「收留」一個男人。
「走吧!我帶你去吃宵夜。」徐季甄換下制服,對仲子璽說道︰「來台灣怎麼可以不吃點小吃?」
「我昨天在夜市吃過很多東西了。」
「你不知道哪一攤最道地,夜市我最熟,走!我帶你去喝四神湯,我知道哪家店的料最實在。」
徐季甄興致勃勃地拉著仲子璽往夜市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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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市里,只見季甄熟門熟路地領著他,一路介紹著︰「這家燒烤醬調得最好、這家面線一點也不會糊,你在美國有面線可以吃嗎?」
听見她的問題,仲子璽才回過神來。
他發現自己一路上一直專注地盯著徐季甄,甚至有些失神。
「面線嗎?沒有。」
「那還真可憐,是不是每天只有漢堡、薯條可以吃?」
對于美國這遙遠的國度,徐季甄只能想像和听聞,而對仲子璽家世一無所知的她,更不知道他每餐吃的是怎樣高檔的食材。
「沒有面線吃很可憐嗎?」仲子璽覺得跟她在一起時很輕松、很自然,她總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而他也可以很率性的回答,不用經過太多的盤算。
「到了,就是這家,你吃吃看就知道,保證你回到美國都會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