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季甄是他生命中的答案,那自己又是她的什麼?她擔心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生命中的小插曲、小游戲,等到謎底揭曉,自己把她帶到美國後,給她的又是什麼樣的生活?她內心又是如何的煎熬?而夜夜睡在她身旁的自己,竟渾然不知枕邊人為愛承受了多少壓力和委屈。
是自己親手毀去了她原本的開朗自信,還得意洋洋地自以為讓她過得很幸福,還大言不慚地說會好好愛她?
這自己曾極欲逃離的枯燥世界,現在他找到了答案而回來,卻不知道自己的答案,是建立在季甄的痛苦上。
自己有什麼資格,當她的男人?!
除了自私,自己還能給她什麼?
季甄默默地無怨付出,有委屈也不敢跟他多說,自己是這般愚蠢、無知,現在她走了,要怪誰?
仲子璽緊緊握著手中的日記,雙眼茫然又震怒,他不再遷怒任何人,因為現在他知道,讓季甄離開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
他什麼時候真正關心過她了?他自以為愛她的方式,卻讓她陷入爬不出的深淵,為了愛他,她把自己變得好渺小,那個在台灣堅強有自信、努力向上的季甄,是自己親手毀了她。
他翻著日記的最後一頁︰今天,我真的好累,不知道為什麼對所有事情都提不起勁,可是子璽那樣忙碌,我怎麼可以再鬧情緒。
日記的日期停留在她離開的前一晚。
我想,我真的配不上他。粽子,我可以這樣叫你嗎?其實我好想這樣喊你,但是在這里,你是仲家少爺,我怎麼可以放肆。明天我就要走了,你睡得好沉,我好喜歡這樣的你,我認真地把你看了一遍,你會永遠留在我的腦海里。
我不會讓你找到的,因為你必須娶一個適合的人當仲大太,而那個人不是我。但我能擁有著你曾給過的愛,就已經很滿足了。
這是季甄最後的筆跡,下一頁開始便是一片空白,就像他現在的腦袋。
懂事後就不曾哭泣過的仲子璽,現在卻任淚水模糊了視線。
他呆坐在床邊,動也不動,季甄說她配不上自己,但仲子璽此刻卻只覺得,是自己沒有能力當她的男人。是自己這雙手,硬生生地將有如一只活潑麻雀的季甄,關進這虛有華麗外表的鳥籠中。
她為了愛自己,受了多少委屈?為了愛自己,多少話往肚里吞?自己是怎麼當她的男人?自己……有什麼資格說愛?
仲子璽鐵青著一張臉,雙拳陡然握緊,往床上一舉拳槌下。
就這樣,仲子璽窩在房里幾天不出戶,他看著季甄用過的每一樣東西,寫下的每一個字,他從恨自己自私,到想著該怎麼挽回,一次又一次來回思索著,與季甄相處的種種浮現眼前,他該如何彌補,又或者,他還有沒有機會彌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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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媽擔心死了。」
「出去!」
「大哥!」
「沒听見我的話嗎?」
多日後,仲子御不顧一切闖進了他的房間,見到滿臉胡碴,雙眼滿布血絲的仲子璽。
「你這樣,季甄會放心嗎?」
子御知道季甄對他來說有多重要,想要藉此讓仲子璽清醒。
不料仲子璽卻什麼表情也沒有,依然什麼話也不說。
「好,大哥,不過就是找個人,你一句話,我保證一個月內一定把人帶回。」
仲子御是個不露面的私家偵探。他等著仲子璽點頭,不料又是許久的沉默。
「仲子璽!你到底要怎麼樣?要頹廢到什麼時候?這樣能解決問題嗎?」子御當真火了,仲子璽這才悠悠地回神。
「找到了人又如何?我已經遺失了她給我的心。」
「你到底在說什麼屁話?」
「就當我在說屁話,你可以出去了嗎?」
「仲、子、璽!你除了會在這里裝死,你還會做什麼?你知不知道大家都為你擔心死了?」
「不必。」他倒在床上。「我知道我在做什麼。出去!」
他不再回應任何話語,閉上眼楮,任憑傷痛蔓延。季甄教給他的,他要時刻在心上,他不要她白白愛他一回。
他一遍又一遍,在心中反覆思量,每想一次就痛一次,整顆心揪得緊,這些他不怕,他願意這樣,只要能挽回這份愛,做什麼他都願意。
仲子璽封閉自己,不管眼楮是閉著還是張開,看見的全都是季甄的身影。
我該怎麼做……該怎麼做……
他不停反問著自己。
一個星期後,仲子璽刮掉了胡碴,梳齊了頭發,走出房間。
他開始回到工作崗位,穿上西裝,帶著電腦,再度穿梭各國,領著他的軍火帝國完成—件件交易。
不同的是,除了工作,他幾乎不再說話。
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也沒人敢問。
仲子璽沉冶的眼神終日不變,如果沒進辦公室,他可以一整天不說話。現在他唯一的嗜好,就是待在自家的靶場。
戴上耳罩和護目鏡,仲子璽的世界似乎就和其他人隔絕,他時常就這樣待一整個下午,什麼話也不說,一發發子彈貫穿紅心,煙硝飛散,他的世界宛如這氛圍,寧靜得恐怖。
也來靶場練習的仲子御,遠遠地看著這樣的仲子璽。
沒有人知道他到底有什麼打算、什麼時候才會恢復。
「大哥,這把槍不適合這個距離。」子御看見他拿著一把適合近距離射擊的手槍瞄著稍遠的彈靶。
「砰!」
但他話還沒說完,仲子璽筆直的手臂已倏地拙下扳機,子彈飛速射出,不偏不倚,正中紅心。
彈設落地,在寂靜的空間里發出清脆的聲響。
「沒有什麼事是永遠不適合。」
他冷冷地丟下這句話,逕自離開,話語在空氣中飄蕩。
論槍法,自小把槍當玩具的仲子御從沒輸過在他眼中「只會做軍火生意」的大哥,他閉著眼楮都能模出這是什麼款式的手槍、看彈痕就知道當時子彈的方向。「這些是藝術」是他常說的話,但仲子璽的這顆子彈顯然是在宣告,游戲規則他要自己訂。
日復一日,仲子璽似乎變了一個人,他是仲家軍火帝國的領導者,卻也是仲家最沒有聲音的人。
不知道他是將這一切視作空氣,還是已看透所有。他像隱身于黑夜的獵豹,只露出一雙眼楮,冷冷地看著四周,不知道何時會行動。
不知道又過了多少日子,仲爸爸這日在餐桌前,耐著性子問他話。
「子璽,為什麼最近晉升了那麼多經理人。」
仲子璽切開牛排,用叉子將肉送人口,沒回話。
「我在問你話。」
「我听見了。」
「听見了不用回答嗎?」
「不用。」
「你說什麼?」
「我自有理由。」
「你什麼態度……’
「我就是這種態度。」
「子璽!」仲爸爸語氣不免加重,說道︰「我知道季甄的離開對你打擊很大,但我們沒有人逼她走,你若要找她回來,爸爸也不會再多說什麼,你又何必成天冷著一張臉?」
「我沒打算找她回來。」仲子璽終于放下刀叉,回了話。「是我會去找她。」
「什麼意思?」
「我會去找她。」他又說了一次。
「你去找她……不回美國了?」仲爸爸終于听懂他的意思。
「在哪里不重要,是她愛的地方就好。」
「你!」
「不必多說,我已經決定了。」他說得深沉。
對于季甄,他除了百般思念,更有著洗禮後的覺悟。
他自以為完美的愛情,讓他忽略她真實的感受。她說的對,他是土匪、是霸道的惡魔,自己憑什麼愛一個這樣的女孩,自己連愛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