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威身形壯碩,頎長的健臂耍弄著雙劍,使其如靈蛇般輕巧交纏,最後幾片落葉被挑起,眼看就要完成這個「李」字。
「威哥哥,你在這啊?」
倏地,內院大門被人一把推開,李敬德濃眉一蹙,沒有做聲,李威聞聲卻陡然頓下手中的劍,微微分神,地上由落葉排出的「李」字,硬是少了最後一筆。
「威兒,練此劍法需凝神專注,爹早已告訴過你,練劍時千萬不可為任何事分神,你沒听進去嗎?」
闖進門的是名喚殷瑛的小泵娘,見到平時不易動怒的李伯伯竟一臉嚴肅地訓示著李威,連忙止住腳步。
李威方才因為殷瑛的闖入而亂了氣息,現正調息收勢,面對爹的不悅,他一心只想護著身後的殷瑛,他知道殷瑛一定會被斥責。
丙然,李敬德馬上轉頭對闖進內院的殷瑛怒道︰「瑛兒,李家內院不得擅自進入,你不知道嗎?」
原本滿心熱切的殷瑛,發現自己似乎闖了禍,有些慌張,趕忙解釋道︰「李伯伯對不住,我……」
「爹,別怪小師妹,是我找她的。」
李威闊邁一步,站在李敬德和殷瑛中間,殷瑛先是一臉疑惑,但看見背對著她的李威在身後打手勢,才知道他是在幫自己。
「嗯……李伯伯,殷瑛下次會注意的,對不住喔!」
殷瑛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李威壯闊的肩膀擋著她,她安心地躲在他背後。
李敬德怎會看不出李威是在護著她,威兒一向沉穩剛毅,練劍時鮮有分神,方才只不過是听到殷瑛一句話,便讓他連一個李字都寫不完,這教他怎麼能不出言訓斥?
李威回過頭,低聲問道︰「小師妹怎麼來了?」
「我來找馭哥哥的,他在這兒嗎?」
李威一听到殷瑛是來找小弟李馭,臉部表情有些微牽動,但仍沉著回答道︰「小弟不在這。」
「這樣啊!那我去馬場看看,威哥哥謝謝了!」
殷瑛說罷便朝他眨了眨眼,算是謝謝他的出言維護,而後再向李敬德作個揖,又再一蹦一跳地跑出內院,扎起的馬尾左搖右晃,李威的目光似乎也隨之擺動。
殷瑛可人的聲音、利落活潑的步伐,宛如攀爬在樹干上的藤蔓,蜿蜒在自己心房,那對靈動澈亮的黑眼珠,一眨一眨地望著自己時,李威總不自覺地沉醉在她的黑眸中。
無奈自己口拙心愚,不知道該如何向她表明心意,只能眼巴巴看著小師妹天天想著自己的小弟李馭,自己卻別無他法,只能像現在這樣,默默地守護著她。
「威兒。」
李敬德喊著,李威卻毫無反應。
「威兒!」
李敬德又喊了一聲,李威這才回過神。
「爹。」
「什麼事居然可以讓你這樣失神?」
李敬德看著與他馳騁沙場多年的長子,領兵時沉著冷靜,遇敵則剛勇無懼,雙劍在手,鮮少有人能與之匹敵,那份傲氣凌雲的氣度為何在此時卻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竟是一雙毫無銳氣的眼眸。
「無論你在想什麼,這都不是練劍時該有的態度。」李敬德嚴厲地訓道︰「李家心譜幻化高深,爹一直等到你們三兄弟成年時才傳授,目的就是要你們能在控制自己的心性後,才開始學這套心法,但你現在這是什麼樣子?」
威震南北的李家劍法,是將軍府的鎮府之寶,此套劍法守如山穩、攻如電掣,李敬德領著大唐重兵征戰中原時,敵軍莫不聞風喪膽,立下無數彪炳戰績,而大唐臣民亦個個景仰傳頌。
李威知道練劍分神甚是不該,他兩掌一合,雙劍合璧,對李敬德說道︰「孩兒知錯,往後會注意。」
「威兒。」李敬德緩下了語氣。「其實你的心思爹明白,不過瑛兒自幼便與你小弟走的最近,兩人最有話說,你的這份心意若不明言,恐怕她永遠不會懂。」
身為長子,李威自幼性情穩重、語少內斂,自懂事起便跟著李敬德穿梭在軍營中,成年後自然和爹一般馳騁沙場,在營帳中運籌帷幄。
戰場上的他用兵如神、克敵無數,領著李家軍征戰群雄,平定隋末紛亂局勢,是大唐開國功臣,然而陽剛的李威在面對兒女私情時,卻顯得剛毅木訥,再精湛的劍術在殷瑛面前,都顯得毫無用武之地。
他收劍沒鞘,神情黯然。「爹,孩兒不擔心自己,只擔心小師妹受傷。」
「唉!」李敬德重重嘆了一口氣。「真不知道馭兒在想什麼,放著這樣好的姑娘家不要,硬是要娶一個突厥奸細。」
「現在小弟的心思全放在別人身上,小師妹怎會好受?」
即便殷瑛只視他如兄長,李威還是百般為她設想。
李家三子幼時曾至江南殷府拜殷雨嫣為師,李敬德與殷雨嫣是舊識,殷雨嫣一生鑽研劍法,不曾婚嫁,後收養兩女,起名殷綺及殷瑛,將畢生所學盡授兩人。
而李家劍法共分為劍譜及心譜兩套。劍譜可外傳,李敬德與殷雨嫣互相切磋劍術,對雙方劍法互有景仰,便讓兩人子弟拜師對方門下,一起習劍,殷瑛因而成了李家兄弟的小師妹。殷瑛天性活潑,師姐殷綺則一心學習殷家劍法,劍法造詣較殷瑛高深許多,殷雨嫣特意讓她閉關一年,全心練劍。
李家劍法的心譜,卻鮮有人知,由于只能內傳李家子孫,所以李家人幾乎不曾與外人提及。此套心譜深奧難測,不易修習,只能待成年之後方可逐步修煉,若領悟其中奧妙,再與劍譜搭配得宜,則此套劍法變幻千萬,輕如樹枝、重如鐵條,均可在掌中自成一劍,不再拘泥于兵器。
李威便是從中悟出許多道理,特地命人打造手中的雙劍,雙劍可合可分,李威力大,無論是此劍還是後來自創的雙刀,他都能舞得生風。然而劍法超群的他,在殷瑛面前卻總是像塊木頭,殷瑛也未曾對這位跟她說話總是結巴的李家大哥有什麼特別的感覺。
李敬德搖了搖頭,他可以盡授武藝,卻無法插手感情之事。
「你小弟沒這福分,罷了。」
「小弟心中若只有那突厥公主,誰也奈何不了他。」
「這就是了,殷瑛心中倘若也只有馭兒,爹和你也都沒法。」
李威听到這里,默默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殷瑛跑到了馬場,又繞了李府一圈,卻還是沒找到他。
「奇怪,馭哥哥到哪去了?」
長長的馬尾甩啊甩的,殷瑛左瞧右望,就是找不著她的馭哥哥。
李馭在江南殷府與殷綺、殷瑛一同習劍時,豆蔻年華的殷瑛便對他甚有好感,此次北上至李府,卻只听見李馭要另娶他人。
「唉!馭哥哥現在連看我的眼神都變得不一樣了,他眼里當真只有那個突厥女人。」
殷瑛噘著嘴,把馬尾拉到身前,用小指繞著圈圈,模樣甚是可愛,但她知道李馭不會再多看她一眼。
一位李府家僕走過,她忙拉著人問道︰「你有瞧見馭哥哥嗎?」
「三公子在別院,已經數日沒有離開那兒了。」
「原來在別院啊……」殷瑛半喜半憂,雖然很高興終于知道馭哥哥在哪了,但別院是馭哥哥特別為那個「突厥奸細」蓋的,現在他整日都待在那不出來,看來是打算跟李伯伯賭氣到底了。
李家上下全都反對這個曾經一刀刺向自己夫君的女人成為李家媳婦,但李馭不理會其它人說什麼,硬是與她在別院住下,李敬德為此幾乎要與李馭鬧翻。
「既然馭哥哥不肯出來,那我何不自己去看看。」殷瑛仰起頭,雙眼里盡是無邪。「就讓我瞧瞧那人究竟有什麼好,能讓馭哥哥這般著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