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情夢醒時 第4頁

她沒搭腔。從第一眼見到他,她就發現他有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力量。他逼她面對殘酷的事實對他有什麼好處?窮就窮,她並不覺得可恥,他是另一個世界的人,哪知窮人的甘苦。她盯著他看,很想說他們能不能改善環境不干他事,不過她選擇用溫和的口氣說︰「你說我該怎麼辦?我無法改善環境,只好適應環境。」

平常她不是個會輕易冒火,胡亂叫囂的人。從小他就有激怒她的本事,那麼多年不見,一見面他們又成冤家。她說話坦率,那又怎麼樣?她是不懂得城里人那套虛偽奸滑。

他不高興听的話,大可快點滾蛋,別在這里惹事生非,巴萊德先生從櫃台後面伸長脖子好奇地在看她。過不了多久全鎮的人都會知道她和來自倫敦的大律師起爭執。

她強迫自己對尼可微笑。「你還沒說你什麼時候要回去。」

他無視于地想改變話題的企圖。「我跟你的家庭律師談過,我知道你的財務狀況不只是不寬裕而已。你們家那間之房子就快倒塌了,你根本沒有能力修繕。對不對?」

莉絲驚怒得抽了口氣。「他真沒有職業道德!」

「我說服他為了你們的利益著想,最好坦白告訴我。」

「現在你知道我是個不稱職的監護人,也知道我們是赤貧階級,該滿意了吧!你可以爬進你的高級跑車回倫敦去,別再打攪我們了嗎?我當然很感激你遠道而來為瑞迪辯護,但是你不請自來,我們其實不欠你什麼。至于你希望我改善環境,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我無能為力,你也查證過。」

她有個恐怖的感覺,在他面前隱私蕩然無存,彷佛被剝下外衣,任人品評。她現在只想趕快飛奔回他們的老屋,把有關這個男人的所有記憶全部清除。

「我不想讓你失望,不過事情沒有那麼簡單。」他招手示意巴萊德先生再送一壺咖啡來,並問她還要不要再吃蛋糕。

她已經吃三塊了,還是點頭,問巴萊德先生有沒有他太太拿手的果凍蛋糕。也許飽啖美味可以舒解壓力。

「你通常都這麼能吃嗎?」他好奇地問,「是鄉下的新鮮空氣使人胃口大開嗎?在倫敦每個人都蒼白得像幽靈,走在廢氣蔽日的街上,吃東西只是為了維持生存。」

嘿嘿!她終于听到幾句能使她心理平衡的話。「可是大多數人還是喜歡往倫敦擠。」

「不錯。我剛才說到哪里?對了,我還不能離開,因為我的使命還沒有達成。我長途開車過來不只是為了幫你弟弟辯護。」

「哦?」她又緊張了,緊張得胃痛。他還要扔出多少顆手榴彈?她的自尊心已經受傷,經不起再炸了。

「我爺爺听到瑞迪闖禍時大吃一驚,他和令祖父是最好的朋友,他常說只有杰寇是他真正的朋友,他很喜歡杰寇,因為杰寇當他是一般人,沒把他的爵位和財富看在眼里。

也只有杰寇敢在地做錯事情時嚴詞告誡他。」

听到尼可談起她爺爺,莉絲不禁鼻酸,爺爺是個一根腸子通到底的老實人,很有愛心,從不認同世俗的名利貴賤,看不順眼的事就直言無諱。也因此容易得罪人,虧得雷約翰懂得他的優點和他深交。

尼可繼續說︰「我爺爺听到瑞迪出事,立刻命令我來幫他打官司,並且要我帶你們回倫敦,讓他照顧你們的生活。」

「什麼?」

「你听到我說的話了,我想不需要重述。」

「我是听到了,可是我不信。謝謝你爺爺的好意,不過我們敬謝不敏。我們可以自己設法活下去,不需要別人的救濟。」

「不是救濟。」尼可冷冷地說︰「我爺爺只是想接你們去和他一起祝不過,如果你要那麼想的話,不妨想得更實際一點,你們是需要別人的救濟。」

「你是什麼意思?在你來之前我們不活得好好的嗎?我們不靠施舍也能活下去。」

「我並不以為你們會餓死,但是既然有機會可以改善環境,為什麼不把握時機呢?

你們暫時離開約克郡一段時間,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我爺爺願意資助瑞迪去上技術學院,學做藝術工匠。那不是他的最大願望嗎?」

「我不能去下工作去倫敦,爺爺的老屋呢?有誰能看管?」

「找人看管呀!」

「不,不,我還是不能接受你爺爺的施舍。」

「難道你要為了維持你可笑的自尊心而犧牲弟弟的前途?」

「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她無助地呢喃,「我在這裹有工作,丟掉了可能要不回來。

我永遠沒有辦法還清瑞迪的學費,我也不喜歡負債。」

「這些你都不必擔心,」他又靠回椅背,一派悠閑的眯起眼楮看她,「我爺爺要發揮人性的光輝照顧你們,我可沒有遺傳他的仁慈。我不同意白白供養你們,你必須工作,為我工作,這樣我們的問題就都解決了。」

第二章

十天後莉絲和瑞迪抵達倫敦的國王十字路車站。

她設法說服爺爺的一個朋友艾德華老先生時而抽空照管他們的老屋。交換條件是她做櫻桃派時會送給他吃。這看來是頗公平的交易。其實,在她手頭較為寬裕請得起人之前,這也是唯一的辦法。

她未在尼可面前完全坦白她的經濟窘狀,不過他也已經了解得夠清楚。她真的無力改善環境。她賺的錢即使省吃儉用,再加上爺爺留下的那一點錢,僅僅勉強夠應付他們的日常生活所需。

雷尼可離開之後,她想了又想,不得不承認他是一個很有說服力的成功律師。

他一定設想過她可能有異議,所以一定要她以瑞迪的前途為重。她從來沒有被人說服過去做她不喜歡做的事,這回卻不得不向現實環境低頭,必須為了瑞迪犧牲自尊,選擇到倫敦寄人籬下。

要不是瑞迪興致勃勃,一再催促,她可能還沒有勇氣打電話給尼可,告訴他,她同意接受他的建議。

他說她必須為他工作,她強烈地感覺到那只是為了撫平她自尊心的另一種施舍方式。

他真的在乎是否傷害到她的自尊嗎?還只是不甘見到不受他歡迎的客人在他家好吃懶做?

他已經表明了接他們到他家去是他爺爺的命令,連他也沒有選擇的余地。他一定不高興他們去打攪他的生活,只好塞給她一個工作讓她賺錢打發自己的開銷。

他是否以為他們會像兩只無恥的寄生蟲,纏著他爺爺不放,故意利用他爺爺的慷慨?

想到他不知以何等輕視的眼光看他們,她就後悔來倫敦。要不是為了瑞迪,她再窮也要窮得清白,窮得有尊嚴,絕不依賴別人。

此刻站在擁擠的月台上。周遭的人全都衣履光鮮,手提公事包穿梭,她愈發覺得來錯了,他們不是屬于這個世界的人。小鎮上的悠閑從容,和這裹的人形色匆忙,直有天壤之別。

扁是她在月台上所看到的人,就已超過他們全鎮人口的總數。在約克郡。人人都是熟人,人人遇到別人都會停下腳步打招呼,這里的人卻只和火車打交道。在約克郡任何人要是看到他們提著行李,一定會自動上前幫忙。在這裹沒有人肯浪費一秒鐘多看他們一眼。

她弟弟興高采烈地東張西望,對任何事都感到很新奇。倫敦車站出他想像中大了好幾倍。比較起來,他們小鎮上的車站寒酸得可憐。

莉絲愛憐地看著他。叫他去找一台推車來。

「推車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你去找找看。我們如果要站在這裹等人家幫我們提行李,恐怕要等到頭發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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