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人常不在 第2頁

我一邊放好咖啡壺,一邊搭腔。

「如果是人家的小老婆,就不會在那種地方打工了。」

這種事情有甚麼好稀奇!」

可是,小夜子在這方面挺認真執著的。」

其實我是恨透她,不過打著如意算盤才替她說出這種贊美的說話。雖然不知道是否奏效,不過,要是現在詆毀她,反而會讓自己拐入窮巷。

咖啡泡好了,時男已經把翻好的錄影帶放進印上影視店名字的黑盒子里。

「你還在乎她?」

我盡量輕描淡寫,就是一副閑話天氣的語調。

「沒有,你呢?」

「沒有。」

我縮一縮脖子,卻又一轉念,覺得在這種時候,掩飾真情不是良策。

「說實話,我真的有一點點兒介意。大學的時候,你們可是情侶呀!我就怕要上演甚麼愛火重燃,這可是老生常談。」

把話都攤開了,我吊梢眼楮看看時男。夾著蒙蒙水蒸氣,看見他苦笑。

「別瞎猜了,這些早已經是陳年舊事。如果我對她余情未了,乾脆瞞你好了,就是甚麼牽絆都沒有,才可以跟你笑著談得輕松。」

「沒騙我?」

「當然了。」

我點點頭,笑著迎向時男的話。不過,我還是想多放一些牽掛。

「反正我跟小夜子都好久不見了,真想踫個面聚聚舊。下一次你替我聯絡呀!那一家叫『比芝』的酒,在日比谷哪兒?」

親近你的情敵跟她交心,教男入卻步打消歪念,這不是女人慣用的手段嗎?

「你真的要去?都是男人佔多?不是女人去的地方呀!」

「是嗎?那麼你下一次再去,替我跟她問個好。」

我一臉笑意,卻是在試探他。

怎麼樣?要再去?心里就是渴望再見面吧?

「嗯,也好。下次有機會替你問候她。」

要怎樣形容我那種失望的心情才好?他沒有說不再去那家酒吧。我渾身感到千針戳痛。

我也下知道時男有沒有再上那家酒吧。他不說,就當他沒有去好了。不過,那個晚上、听到「小夜子」的名字,不祥預感就一直蟄伏在心底。

他到底背著我跑去酒吧了?他倆相約在甚麼地方踫頭吧?

我的五感神經都尖起來變得敏感,自己都控制不了。時男的態度、時男身上的物件、時男說話的枝枝葉葉、時男的日程,時男在床上的表現,總之,我就是要搜出小夜子的影子。

我不由得吁了一口氣。為甚麼要讓這點無聊事情弄得人仰馬翻?小夜子是過去式,沒有必要為她神經緊張。我才要理直氣壯,我才是時男的女朋友。

可是,一提起「女朋友」三個字,我就覺得穿上了一件狹窄小合身的衣服似的。時男的溫柔己愈發欠奉了,撇開甚麼開心不說了,最近就連體貼我的心思都沒有。

難道三年下來,那一份心情心意都給尋常生活,活生生的埋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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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突然響起來。

我慌忙抓起電話。

「喂喂?」

「可個可以請千穗听電話呢?」

「呀,千穗嗎?稍等一下。」

我夾著泄氣,拿著無線電話,走到隔壁,敲響千穗的房門。

「甚麼事?」

千穗滿腔懶洋洋。我打開房門,一句︰「電話。」就給她遞上。

「謝謝。」

千穗走過來拿電話。

「我跟你說,為甚麼你的朋友會打我這邊的電話?家里明明放著一個電話,就在樓下呀!你自己也有流動電話呀!」

我是有點氣結,千穗卻只管掩著听筒聳聳肩膀。

「嗯,別生氣別生氣。」

她說著就只管推我,直把我押出走廊。

「有朋友會打電話來找我的,快點掛線。」

千穗卻甚麼都听不進耳朵里了,就開始埋頭埋腦跟對方聊起來。我只好嘆口氣下樓去。

千穗這個妹昧比我小四歲,她打從小時候開始就懂得撒嬌賴皮,甚麼麻煩都躲過去,淨揀好處淨挑便宜;不過,她也懂得討人歡心惹人喜愛。我卻是個反面,不曉得跑捷徑,盡是瞎費神繞遠路。我倆長相差不多,性格脾氣就是兩個模子出來,最教人容易識別。

媽媽就在樓下的客廳里做拼布手藝。這幾年下來,她就迷上這玩意兒。家里的沙發軟墊、地毯,都是她的杰作。

我走進廚房,從冰箱里拿來麥茶。

都是為了跟爸爸有了嫌隙,媽媽才開始迷上這種手藝的。無止境地等侯爸爸歸家,身心的疲乏空虛,都憑一枝針縫又縫的熬過去。

三年前,我大學畢業,妹妹又已經高中畢業了,爸爸就好像窺準時機似的離家出走。現在他跟一個女人一起生活,那個女的是怎麼樣的人,我卻沒有半點頭緒。

爸爸年過半百,兩個女兒都二十二歲和十八歲了,還要為了女人拋棄家庭,與其說是錯愕,倒不如說是慌忙失措還來得貼切。我們都忘了,爸爸到底也是個男人,就是這麼一個原岡。都只怪一屋子女人,都沒有想過爸爸是個男人。

爸爸雖然離家,離婚手續卻還沒有辦好。一句「待女兒都出嫁再說」,算是媽媽死守的最後一座碉堡,也可以說是不甘心?我卻覺得好不厭煩。這種自我安撫的方式滿是抑郁苦澀。媽媽等待爸爸回頭的痛,錯雜了同等份量的憤怒委屈,也就成了她的枷鎖。

千穗跟我的想法一樣,她有時候就乾脆一句︰「我可不要緊,你還是快點離婚算了!」沖著媽媽說。媽媽听著就氣,脹紅了瞼頰。都已經是成年人了,就連我也知道要處處留神,別戳著媽媽的傷痛。

我捧著一杯麥茶,坐在媽媽身旁。

「要做些甚麼?」

「是一塊掛飾。很有架勢的,也費工夫,我想這次比賽一定要拿獎。」

媽媽頭也不抬一下,埋頭密密縫。

我盯看她的指尖良久。人家說,女人的一雙手要泄漏她的年齡,也許,這話真的不假。媽媽十指的第二個骨節眼,刻蝕了深深的皺紋。已經四十九了。

在這個家里,誰都忘了爸爸原來就是個男人,也不要媽媽是個女。人家稱贊媽媽是個「漂亮年輕的主婦」也好,回到家里來,在我、妹妹或者爸爸眼里,她就只不過是「媽媽」罷了。所以,爸媽是平起平坐的。怎料爸爸卻要回復男人的本來面貌,我就暗忖,這準要招來媽媽的妒恨了。

_家人忘了彼此的性別,又或者說,藏得高明,日子也就穩穩當當的過去了。爸爸也是多少有點拖泥帶水,可是也正好道出他這個人尚算老實。我沒有嫌他。

敷在桌子上的碎布塊,都是媽媽跑遍二手服飾店收集回來的,原來都是和服衣料,七拼八湊的,色彩微妙,美得耗上二十四色顏料都無法表達。

「那麼我睡了,晚安。」

「嗯,晚安。」媽媽終於抬起頭來。

我返回房間。千穗把電話還來了。

這一夜,時男沒有給我打過電話。

我在這家成衣公司上班有三年多了,也總算適應過來。

鮑司生產的都是二線時裝,沒資格擠身大型百貨公司,可是憑看合理的價錢和不亂趕潮流的設計,最近在關東一帶的購物中心,也算是贏了不少名聲。

我在營業部當個助理,說到底也只是那些男同事的跑腿。在這裏,制作部才是重點部門,從設計到裁縫、選定布料,關鍵的骨節眼部由他們來掌握。甚麼營業助理,說穿了就是嘍羅一名。

這些固然不是我喜歡的工作,可是現在人浮於事,只要獲得聘用也不多計較,也就別問工種了。無可奈何,再多的埋怨也無濟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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