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母親總說這種女人在「倒追」男人。
梅琪不想倒追男人,但是汽笛日復一日地呼喚她,她不禁對自己的反應深感罪惡。
10月中旬她出城兩天,開車到芝加哥選焙家具和裝飾品。那天下午,她接凱蒂一起吃晚飯,凱蒂一路上都顯得冷淡,才剛入座立即埋首在菜單中,不發一言。
梅琪終于忍不住。「我們能談談嗎,凱蒂?」
凱蒂抬起頭,雙眉高高地揚起。「談什麼?」
「我猜想你保持沉默的原因是因為我搬離西雅圖。」
「我不想討論,媽。」
「你還在生氣。」
「換做你,你不生氣嗎?」
母女倆的討論一無進展。晚餐結束後,梅琪既罪惡又氣憤凱蒂吝于體諒她的處境。她們在凱蒂的宿舍前道別,臨別前,梅琪問︰「你會回家過感恩節嗎?」
「家?」凱蒂譏諷地重復一句。
「對,你的家。」
凱蒂別開視線。「大概吧,否則我還能去哪里?」
「屆時我應該能為你騰出一間臥室。」
「謝了。」凱蒂的語氣毫無暖意,轉身就要進門。
「你不擁抱我告別嗎?」
凱蒂近乎機械化而且勉強地和她擁抱告別,梅琪懷著一股不該有的罪惡感離開。
返回杜爾郡的第二天,她接到房地產經紀人來的電話,告訴她房子已經找到買主,對方想立刻搬進去,因此她立即搭機去西雅圖處理,直到第五天才返回杜爾郡,並且發現哈町之家的整修工程有了顯著的進展。
房子外觀的油漆工程已完全峻工。襯著一層原始的維多利亞式的色彩,哈町之家美得令人眩目。梅琪將皮箱放在人行道上,信步繞過房子四周,不時露出欣慰的笑容,暗暗希望有人和她共享此刻的興奮。
她返身拿起皮箱走進廚房,踫見水泥匠諾瓦,短短的交談中,得知暖氣、浴室、防火門和廚房的隔間已經完工,而且芝加哥方面已經把家具運到,就放在客廳。
梅琪急忙奔進大廳,看見一屋子的古董家具,剎那間只覺得一切似乎順暢無比,未來一片光明,她真希望有人分享。她打電話找露露。
「露露,你一定要來看看我的房子!現在外觀全部油漆完畢,而且我剛從西雅圖回來,那里的房子已經出售,我的古董家具剛運到……」她停下來喘口氣。「你能來嗎,露露?」
露露帶著蕾絲和杰斯一起來分享她的興奮。孩子們在空曠的屋子里玩捉迷藏,梅琪則領著露露參觀,走遍二樓所有的客房,最後來到蜜月套房,佇立在溫暖的陽光里,樓下傳來幼童嬉鬧的笑聲。
「房子棒極了,梅琪。」
「我有同感,謝謝你當時強行帶我來看。」
露露信步走向窗邊。「听說上星期你和瑞克見過面。」
「噢,露露,別連你也來了。」
「什麼意思?」
「只是和瑞克同車去郡政府,已經使我母親突發奇想,羅嗦了一大堆。」
「噢,我倒一無所知。有沒有發生任何事呢?」露露笑得頑皮。
「噢,露露,你還叫我要成熟點呢!」
露露聳肩以對。「問問而已。」
「是發生一些事。我已經拿到經營旅館的許可證。」
「這是舊聞了,即使我的好朋友懶得通知我。」
「對不起,一切進展得神速無比,先是芝加哥,後到西雅圖。我很高興家具都運到了,我好立刻搬出娘家。」
「那麼糟嗎?」
「我們還是處不好。知道嗎?她甚至沒來看一眼。」
「噢,梅琪,真遺憾。」
「為什麼?我是她的獨生女,母女應該連心,可是有時候,我甚至感覺她嫉妒我。」
「為什麼?」
「我不知道。或許是嫉妒我和父親的親近、我的財產、我比她年輕等等,誰知道?她的心令人模不透。」
「我相信不久之後她會來瞧一眼。畢竟這幢房子是全鎮的中心話題。康洛妮一直吹噓你將以她的先人命名,而且計劃恢復宅邸的舊觀。這著實吸引大家的好奇心。它真的美極了,梅琪。」
「謝謝你。」梅琪坐在露露旁邊。「但是你知道嗎,露露?」梅琪望著新糊上的水泥。「當我看見它一天天在變,再度煥然一新……我有一種……」梅琪一手按住胸口。「空虛的感覺,只嘆無人分享。如果菲力還活著……」她嘆口氣。
「別嘆氣。」露露站了起來。「不久的將來,全鎮的居民——包括你母親都會贊嘆你個人的眼光和努力。」
梅琪感激地微笑。「謝謝你的光臨,沒有你我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她們手勾手,一齊起身去找小孩。
那天過後,梅琪眼看著房子的原型日漸顯現,心頭仍然偶爾浮現一股沮喪,尤其入夜工人收工回家,她獨自穿越各個房間,一心希望有人和她分享這種成就感。畢竟她不能天天打電話找露露來,她有她的家庭責任。她父親常來,但菲娜不曾出現的事實總是平添一絲遺憾。
站在瑪麗號的甲板上看,10月這季節真是美不勝收。蔚藍的海天連成一色,樹葉的顏色變化萬千,隨著日子過往,瑞克贊嘆地欣賞一年一度的秋景。雖然年復一年,對他而言,秋的魅力從未稍退。
今年瑞克懷著一股新添的興致觀賞秋的改變,因為每增一片落葉,梅琪的房子就突顯一分。這已經變成一種詛咒,他竟然念念不忘一個不是他妻子的女人。然而每天經過哈町之家時,看著它露出原本隱藏在楓樹後面的屋宇,他總會扯動汽笛,納悶她曾否佇足在某一扇窗後面,注視他的船經過。
他常想起那一夜兩人在一圈微光里,漫步地走過每一間房間。一被發現,肯定會鬧得滿城風雨,即使兩人很無辜。真的無辜嗎?那夜的一切、郡政府外的擁抱、回程的相處、黑屋里分享的信任,在在引發一股懷舊之情。
在理智恢復時,他明白接近她的危險性,但是他又不禁自問,在海灣鳴笛又何妨呢?
10月底,她屋外的楓葉幾乎落光時,他似乎看見她的身影映在某一扇窗前,卻又不能肯定是她還是玻璃反射的光影。
11月時湖水變冷,片片秋葉沉入水底,最後一位漁人終于離開,瑪麗號離水過冬的時刻終于到來。母親收起無線電,瑞克最後一次清洗瑪麗號,準備將它吊離水面,放進船塢過冬。麥克則在後院鋸木頭,準備柴火過冬,馬達單調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過來,更增一股憂郁。
之後幾天瑞克煩躁不安地留在家里,獨自吃甜圈圈、喝咖啡,有一件沒一件地清洗衣物,整理廚房雜物。即將來臨的冬天漫長又寂寞,他真希望南茜在家,或者兩人一起南下佛羅里達過冬。
然後,有一天屋里突然寂寞異常,他終于捱不住,跑進林里幫忙麥克鋸木頭。
他的哥哥正在嘈雜鋸木機旁邊獨自工作著。他等到木頭裂成兩半,馬達的嗡嗡聲稍微減弱時才出聲招呼。「唷 ,兄弟!」
麥克直起身軀,將木柴丟向一邊。「嗨,你來做什麼?」
「我猜你可能需要幫忙。」瑞克戴上破舊的皮手套,走向另一邊將木頭放在鋸木刀片下。
「我向來不婉拒別人的好意。」
麥克扣緊離合器,木頭開始移動,嗡嗡的噪音越開越高,瑞克只得提高聲音吼叫︰「我還以為今年你要買瓦斯火爐。」
「那是原訂計劃,但是杰利決定念大學,火爐只好以後再買。」
「需要幫忙嗎,麥克?我很樂意為那孩子多盡點心。」
「謝謝你,瑞克,但不只是杰利,還有其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