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她叫浩成和志維也是這樣叫啊,頂多在他們名字前再加個「豬頭」之類的稱號而已。除了偶爾會覺得他們的名字念起來很欠扁之外,倒沒什麼其它的感覺,可是怎麼念起他的名字就覺得……覺得怪別扭的。是年紀的關系吧?
「我還是叫你莫大哥好了。」這樣她才不會有喉頭發熱、心緒不穩的情況。
「莫大哥,你幾歲啊?跟我一樣也是學生嗎?」若他是學生,就一定是讀研究所的那種。他雖然有學生味,但更有一股沉斂氣質。
莫慎雲正想回答,擱在桌上的手機剛巧響了起來。
「抱歉。」他向樊愛說了聲,便轉過身去接起手機。
樊愛不是心思細膩的人,也不覺得自己是在偷听人家說話。她跟他不過第一天認識,他說了些什麼,跟她都沒關系,所以也就沒有回避。
但不久之後,她便從他斷斷續續的話里听出,打手機給他的人似乎正在和他起爭執。
丙然跟她是不一樣的人啊。縱使起了爭執,語氣听起來仍是溫和,不曾提高音量,如果換成了她,早就一串三字經奉送給對方了,順便問候對方家人。
雖然听不懂他們到底在吵些什麼,但似乎是得不到共識。沒多久,莫慎雲便把手機掛上。
「對不起,」莫慎雲轉回身,表情還有些僵硬,但淡笑已掛回臉上。「我有事要先走了。」將桌上的書和筆收拾收拾,他準備離開。
「啊!這麼早?」其實他已經在這里坐了將近一整天了,現在都快九點了。怎能算早?只是她才跟他聊沒多久啊,話只講了一點點……
驚覺自己居然不希望這麼快就跟他說再見,樊愛微微地嚇了一跳。她從來不是不干脆的人啊。
于是,她急忙亡羊補牢。
「不是啦!我是說,小心、慢走,有空歡迎再度光臨。」對,這才是她會說的話。
準備離去的莫慎雲看著她那張閃亮笑臉,忽地將桌上的帳單拿起丟給她。
「先欠著,改天再來還。」
雖然對他的舉止有些傻愣,但樊愛行動力一向很強,精準無誤地接下他丟來的帳單。
等她暫時空白的腦袋回復運轉後,她的第一句話竟是︰
「你很窮嗎?」一杯小冰點的錢,才四十塊……
莫慎雲當然知道她不是在譏諷他,瞧她的神情已看得出微微的同情了,所以他再也忍不住地笑開,總是淺淺淡淡的嘴角不再是平緩的弧度,他是真真正正地在笑了。
沒見過腦筋這麼鈍的女孩。誰說不解風情的是男人?
「就這麼說定了,再見。」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提著東西離去。
樊愛望著他離去的背影,足足愣了好久好久。
他剛剛……剛剛大笑了?那就是他真心大笑的樣子嗎?少了之前冷靜淡漠的疏離感,看起來好瀟灑。
樊愛又听見自己的心跳聲了。她傻傻的拿著他丟來的帳單,心中居然已在期待他下次到來的日子……
天!自己到底是怎麼了?她通常只有在扁人扁得很痛快時才會有心跳加速的感覺啊,但她一點都不想扁那個莫大哥啊。
糟!她是不是病了?是不是……
「樊樊!又在模魚了!你坐在那發什麼呆啊?還不快過來干活?!」楚天南從廚房里出來拿東西,不見工讀生的身影。他瞧了瞧,發現妹妹誤交的男人婆居然坐在給客人坐的位子上,于是當場大吼了起來。
暴龍的吼聲打斷樊愛的思緒,她掏了掏耳朵,心不甘情不願地踱回吧台。
「來了、來了。休息一下而已嘛,愛計較。」
做人很小氣的楚天南自是不會任人說自己的壞話說到過癮,他馬上做出激烈的回應,而樊愛自是禁不起激,兩人又是一來一往的。因為外頭雨勢驟停、客人離去而清靜一陣子的「冰心小棧」,頓時又熱鬧了起來。
第三章
連闖三個紅燈、兩個黃燈,呼嘯聲奇大的小綿羊一個轉彎,甩尾進入一條狹窄卻停滿各種機車、腳踏車的巷子里。
樊愛在拐進巷子的第一時間,雙眼已神準地在一長排凌亂無序的兩輪車陣中相中位置。她龍頭一轉,無須再做任何挪栘,穩穩當當地便卡進距離她小綿羊左右車身僅各二點五公分的車位中。剛剛好,看得出來卡位經驗老到。
車子停好,已沒有多余的空間讓她下車。樊愛一手抄起放在腳前的籃球,另一手放到機車後座,提口氣,用力一撐,不算嬌小卻跟同齡女生一樣縴瘦的身子一個架空回旋,雙腳安然落在小綿羊後面。身子背對著機車,人已在停得亂七八糟的車陣之外。
運著籃球,她向對面一扇銹斑滿布的鐵門走去。
窄小的巷弄,她只需再走個三步,就到自家門口了。
掏出掛在脖子上、埋在運動衣里的一長串鑰匙,挑了其中一支,微微彎身插進鑰匙孔里,往右轉了兩圈,還差一圈,鑰匙卻無法再轉動。
她將鑰匙往左轉回原來的地方,準備抽出,然後再試一次,但鑰匙卻卡在鑰匙孔里。
「又卡住了!」這已不是第一次了。經年累月積在鑰匙孔里的髒東西和鐵銹,常常讓她的鑰匙進得去,卻打不開,也出不來。
將圈在脖子上的紅繩繞出,她將鑰匙左右轉了轉,然後再一次嘗試拔出來。
還是不行。
接著,她將鑰匙往鑰匙孔里用力壓了壓,然後三度試著將它抽出來。
結果仍然無效。
一向不講技巧、只懂蠻力的男人婆,不再浪費腦細胞去想更多開鎖的方法,直接抬腳朝老舊的鐵門用力一踹。
踫!
門是開了,但樊愛卻眼睜睜看著應當還留在鑰匙孔里的鑰匙,頭與身分了家。
鑰匙細長的部分斷在鑰匙孔里。這下,除非換個新鎖,否則不用再煩惱大門打不開了。
因為這種事發生在她身上一點也不稀奇,所以樊愛只是在心里提醒一下自己,晚點記得要去找人來修理後,便從容進屋。
「老媽,我回來嘍!」將陪自己在附近公園籃球場上奮戰一整天的籃球用力往地上一拍,籃球在地板上用力一彈,飛向空中後即落入書架最上頭的一個置物箱中。物歸原處的方式完全仿照球場上將球送進籃框的方式。
「回來啦!怎麼不把門關好?」從廚房里走出來的婦人看到鐵門半開,走上前去想將它關好,卻發現它頂多只能虛掩。
「門被我踹壞了啦。」樊愛大方承認。「我鑰匙斷了,卡在鑰匙孔里了,晚點我再去找人來把鎖換一換。」
「你呀。」對于女兒的粗魯,樊芝雅並沒有多作責怪,看不出已四十五歲的素臉上淺淺笑著。
「快去把衣服換下來吧,看要不要先沖個澡。我再炒個青菜,等等就能開飯了。」遞出一條今早曬干的毛巾,樊芝雅將女兒推進浴室。「我看你還是洗個澡好了,渾身是汗的,又去跟男孩子瘋了?」
「也有女孩子啊。」樊愛抓著毛巾,沒多作抵抗地任母親把自己推進浴室。
她身上不只是汗,還有因為搶球而跌在地上沾到的泥塊和土塵,她可不想等下吃晚飯時壞了老媽的胃口。
「我知道。都跟你一樣的對不對?」樊芝雅笑著調侃。
「阿欣也在啊,只是她都在旁邊加油而已。」她打開水龍頭,先潑了自己滿瞼的冷冽清水,心里大呼過癮,然後準備開始月兌衣沐浴。
「你啊,能認識阿欣也算奇跡了。你就不能好好學學人家嗎?女孩子就要有女孩子的樣子。還記得當年媽媽把你的長發編成辮子時,看起來是多麼惹人憐啊……」樊芝雅說著說著,人已陷入回憶之中。她樸素卻清麗的面容上,盡是遙想樊愛小時可人稚顏的溫柔笑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