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挺愛惜這幅畫的。’听她一說,殷赤風邪氣的口吻就更顯曖昧不明。
水藍哪會听不出他話里的邪佻,只是,她必須以留住畫為優先。
‘你能不能先放手再說?’依她的手勁,根本阻止不了他,所以她只能試著跟他講道理。
‘要我放手前,你是不是要先把你的手挪開?’他揚起一抹令人猜不透的笑。
‘你能保證絕對不傷害到畫?’她問。
‘你還真難伺候。’
‘我說過,如果你不要它,就把它還給我。’她認真且毫不畏縮地迎向他如刀削般閃耀出異芒的雙眸。
殷赤風眉眼一挑,剎那間,那股想毀畫的沖動倒是消褪不少。
她,就真這麼喜歡這幅畫?
‘你明知道這幅畫有瑕疵,為什麼還要買下它?’殷赤風五指一松,畫布立刻從他手中滑落。
水藍趕緊接過,同時亦因他的問話而閃了下神。旋即,她頭低低,手腳略顯笨拙地將畫布重新裝進畫框里。
‘這個問題我先前已經回答過了。’她總不能跟他說,看見這幅畫她就會忍不住想到他。
‘我要听真話。’她曾說過她對繪畫僅抱持欣賞的角度,由此可知,她並沒有深究,所以,除非這幅畫對她來說有某種特殊的含義,否則是決計不會買下這幅畫的。
‘我先前說的就是真話。’她吃力的將畫框立起來。
‘你一向都是背對著人說話嗎?還是說,我殷赤風是個例外?’他語含戲謔的斜睇她縴美的背影。
小手不著痕跡地抖動了下,但她確信他沒發現。
‘我為我的失禮感到很抱歉,不過你既然說最有資格處理這幅畫的人是你,那麼請問,我可以把畫帶走了嗎?’水藍轉過身,鎮靜地問。
‘不可以。’
‘可是你剛才並沒有……’她錯愕。
‘我是沒有阻止你把畫給框起來,但我可沒答應你可以帶走畫。’
‘難道你非要把好好的一幅畫給剪成稀巴爛才甘願?’柔雅的嗓音再也抑止不住地拔高。
‘就算是你又能拿我如何?找我打架嗎?’殷赤風就是一副你能奈我何的吊兒郎當樣。
‘你!’她微微咬牙,臉上難掩被戲弄後的窘迫。
‘怎麼?生氣了?其實你大可不必忍得這麼辛苦,有什麼不滿就大聲說出來,以免積久成內傷。’他這麼為她的身體著想,她應該偷笑才對。
水藍瞪住他,一個字也沒說。
‘不說可是你的損失喔!’
‘多謝你的提醒,這幅畫就隨你處置吧!’就算心中有再多的不舍,也因為他幾番言詞而摧毀殆盡。
試想,她對畫的執著究竟從何而來?她又何必為了區區一幅畫,而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狽?
所以,她不要了!
生平第一次,她決定率性而為,即便事後反悔她也認了。
‘唷!真的生氣了?’原來成大小姐也有孩子氣的一面!殷赤風忍不住噗哧一笑。
然而,他捉弄似的笑語,卻激起水藍早已不平靜的心湖,于是,她猛然轉身,就要逃離這個讓她變得越來越奇怪的男人……
匡啷——
誰知,她回身的動作過大,一不注意,手肘竟去掃到畫架旁的各色顏料罐及畫筆、畫刀等工具,幸虧一只大掌及時將她扯到一旁,否則滾落下的顏料,肯定會濺得她一身。
‘我……對不起、對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撞到……’對自己嚴重的失態,水藍顯得既慌亂又無措,一雙不知該往哪里擺的小手只能無助地揪住他的臂膀。
她怎會這麼沖動?
即便她已經氣到腦袋一片空白,她應該還是可以控制自己的行為,而不是把場面弄得更僵。
撞到就撞到,她有必要慌成這樣嗎?這實在太不像她了!
‘水藍,我相信幾瓶顏料罐你還賠得起,所以你不必害怕到連話都不會說。’他將大掌覆上她冰涼的柔荑,難得展現君子風度的予以安慰。
當溫熱的掌心一熨燙上她沁白的肌膚時,她蹦跳到幾乎快躍出的心髒竟奇異地獲得安撫。
她不斷地深呼吸,直到繚亂的理智紛紛回籠,才羞窘地趕緊松開他的臂膀。
‘對不起,這些被我弄翻的顏料我一定會……’她一頓,水蒙的雙眼忽現疑惑。
‘又怎麼了?’殷赤風嘴角一扯。
‘你……原來你也在繪畫!’她真是後知後覺,這時候才發現這問房里竟然有許多繪畫工具及材料。
殷赤風俊眸眯了下,不置可否地聳聳肩。
能走進他這問繪畫室的,除了自家人及小久外,她可是第一個外人,老實講,要不是她一進門就給他來這一招,他早就對她……
哎哎!他能夠對人家怎麼樣?抓起來打嗎?
原來殷氏二公子對繪畫方面也有濃厚的興趣,這麼說起來……
咦?等等!方才她腦中好像閃過什麼,但來不及捕捉就……嚇!
‘你!’殷赤風冷不防抓起她的縴臂,不僅打斷她的思忖,更教她的心跳快上好幾拍。
‘你的袖子被顏料沾到了,好吧!我就好人做到底。’殷赤風放開她,按內線喚來佣人。
水藍听他一講,才發現她雪色的長袖竟被濺到一小簇色彩濃艷的染料。
‘沒關系,這是我自己的疏匆。’
‘怎麼會沒關系,倘若你一身狼狽的回去,豈不是有損我這個主人的面子。’
就算讓她猜出那副油畫是他所繪又如何?難道她想替他討公道?嘖!他相信她沒這麼無聊。
一身狼狽?她有這麼可憐嗎?水藍漾著幾分疑惑的水眸定定凝視一臉笑容,可眼里卻閃耀幾分輕薄的殷赤風。
‘你說得太嚴重了。’
‘成小姐可是朵嬌貴細致的傾城名花,我要是沒伺候好,說不定小姐的護花使者馬上就會殺進我殷家,責怪我不懂憐香惜玉。’
‘我沒這麼嬌貴。’水藍神情未變。
喔?這麼冷靜!莫非,是被他譏笑太多次了,所以習慣成自然?
‘大概只有成小姐會這麼想。’他咧嘴一笑。
‘你可以喊我水藍。’一說完,她馬上掩住小嘴,羞澀地撇過小臉。
好羞人!她怎麼會突然冒出這句話來?
殷赤風並非青澀小毛頭,所以對她的反應,他了然于心,但問題是,他確定要攀折這朵嬌貴名花嗎?
敲門聲適時響起,殷赤風唇一撇,暫且按捺住心里的竄動,走去開門並對著在門外恭候的佣人吩咐︰‘帶成小姐去小姐房里換衣服,之後再叫耿久仁送成小姐回去。’
‘是。成小姐,請這邊走。’
‘可是我還想再……’多停留一會。剎那間,水藍竟被自己含在嘴里的話給驚嚇到。
天!她方才在想什麼?難道她想賴在殷家不走?
‘嗯?’殷赤風傾首,眸光晶燦地斜睇臉色匆青忽白,氣息微喘的成水藍。
‘沒什麼。’一種莫名的恐懼無預警地切入她的心口,讓她的背脊骨整個發涼。
她究竟是怎麼了?
‘那我告辭了,再見。’她急急垂下眼,快步跟著佣人離去。
至于那幅引起巨大風波的油畫,直到她坐上耿久仁的座車離開殷家,都未曾再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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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快要降臨的剎那,總是會蒙上一層既神秘又引人遠思的色彩。坦白講,今兒個的夜色雖美,但走遍許多國度的他,卻見多了比這還美還令人嘆為觀止的暈黃之夜。
所以,他幾度提筆,卻也幾度擺回。
于是,他干脆將筆一丟。改窩入舒軟的圓椅中,翹著二郎腿,隨手拿了素描薄及筆,兩、三畫就勾勒出一名女子的輪廓。
這張臉是——
成水藍!
不過,他畫的應該是小妹才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