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齡宮女 第4頁

嗯,怎麼說呢,這些記憶讓他了解了自己的情況很不美妙。

這具身體自十二歲起進宮服役,至今已經工作了將近十一個年頭,是個混得奇差、運氣黯淡,沒什麼本事也沒有靠山的低級宮女。若不是年資擺在那里,一些後進的學妹(小爆女)、學弟(小太監)必須表面上恭恭敬敬地叫她一聲姐姐,而她可以將一些粗重的、不想做的累活丟給他們來給自己掙取一點小小埃利的話,這個高齡老宮女差不多該羞愧地去死一死了。

這個宮女身上有著一些不太優的性情,比如說善良溫吞;比如說軟弱怕事;比如說學不會虛張聲勢或者倚老賣老,偶爾還會被那些年資淺的小爆女給指使得團團轉,就因為她不會計較,也絕不跟人交惡。這種性情放在任何一個時空的職場上,都是非常不妙的。

金大公子前一輩子雖然沒有上過班,也沒進過職場——誰讓他手上有錢,一開始接觸商業時,起點直接就是老板了。他沒當過員工,但當過老板,也面試過人,那些老實本分、懦弱安靜的人,他只會安心地派他去當總務,專門管理公司的文具用品發放、茶水間沖泡品的補充、廁所衛生紙的有無,一輩子也別想翻身了。

無疑的,金寶生宮女就是頂頭上司眼中那種最佳低階員工,雖用得安心,但也可有可無的那種。

真是超級沒前途。

包沒前途的是——這女人工作了十一年,居然身上沒有存下半毛錢!當宮女的月俸都如數寄回老家,給兄弟姊妹買地結婚生子去了。就指望著等二十五歲放出宮時,家里的兄弟可以看在她多年的奉獻上,接納她,給她一個容身之地……

多麼沒志氣的心願,多麼卑微的念想。

金公子不是個容易喪氣的人,但手上沒有錢的感覺,實在教他感到不安。在商場上投資多年,他知道用一千萬去賺一億是很容易可以辦到的,但若想用一塊錢去賺回一百元則是困難重重的,更別說他現在身上一無所有。

沒有錢,沒有朋友,沒有尊敬,沒有地位……

在金公子終于翻檢完金寶生宮女二十三年的人生經歷後,嘆了一口氣,雖然周遭跟他相同命運的人很多,她不是唯一慘的那一個,但這一點也無法讓他覺得好過一點。他試圖為自己這具新身體找出一點值得安慰的事,或許……戶口身分為良籍而非賤籍算是所有悲慘里唯一還算得上好消息的事吧。

金公子重生在一個叫做永盛王朝的國家,至于到底還算不算是地球居民?他可不敢確定。仔細搜索完金寶生的記憶,也無法知曉永盛王朝的疆域到底有多大,國家屏障是山呢,還是海?周遭還有什麼其他國家存在等等。

這個見識貧乏的女人,頂多記得自己出身于洪昌縣金家村,屬性是良籍里的農籍,腦中除了洪昌縣之外,就只知道永盛王朝的首都叫做恆安城,又可簡稱天都。從金家村走到天都,步行要十天,搭驢車要四天,中間要越過兩座山頭。除此之外的地理概念,一片空白。

听說在永盛王朝建立之前,曾經有過長達兩百年的亂世,一群擁兵自重的人殺來殺去,毫無節制,導致人口大量死亡,偌大的土地,一片荒蕪,即使走在號稱繁華的城市,街上人口依然稀稀落落到教人心酸,簡直跟山村荒野沒兩樣。

然後,永盛王朝建立起來了。在做了一番翔實的人口統計之後,發現比起兩百年前,最後一個王朝滅亡時的人口數,竟然少了五分之三……

于是,人力成了寶貴而緊缺的資源。除了大量鼓勵生育之外,在稅收與徭役上,更是非常有彈性,可以用家中丁口的服役來抵消稅收;而且服役的丁口,並不僅限于男丁,女子亦可為國服務。

如果一個家庭僅有一名獨生子女的話,是不用服役的,但必須盡可能地為全國人口數做出貢獻,若是十年之內再無所出,就必須比別人繳交更多的稅金;而若有兩個子女的話,則可以挑一名子女出來服兵役或農役、工役等等;若是家中有兩名以上的子女,又是不同的計役方式。總之,在開國之初,皇帝為了充分而有效的利用人口勞動力,制定了一大堆律法,並要求嚴格執行。

即使如今永盛王朝安安穩穩地成立一百五十年,一切都算是安定下來之後,這些服役條規,仍然被執行著。雖然朝廷里已經在討論這些役法的修改方案,不過這些對金寶生而言,一點用處都沒有。法案修改不修改的,對她而言都沒差。反正再過兩年,她就要被放出去了。

金寶生目前的兄弟姊妹有五個,不過當年她進宮服役時,家里就只有她跟大哥金天寶——長子男丁是多麼珍貴稀罕的存在啊,自然是不可能放大哥去軍營服役的,所以服役的人就只能是她了。

像她這樣身世的宮女,宮里隨便一抓就一大把。

很慘,但還好不是最慘的。在她們之下,還有那種幾輩子都翻不了身的賤籍呢!沒有人權到就算突然暴斃了,都不會有人聞問的那種。

若是良籍宮女突然在宮里死亡了,皇宮則必須給宮女的家屬一個解釋,並且付出一定的賠償金加以撫恤;而賤籍則是相當于牲畜的存在,宮女是貴人們的奴才,而賤籍宮女或太監,則是宮女的奴才,簡稱宮奴,性命比螻蟻還不值。

第1章(2)

嗯……老實說,就算金寶生是個混得很差的老宮女,至今還沒能得到單獨的房間,吃的也都是沒有味道可言的粗食,但至少她還是可以任意使喚那些賤籍宮女太監的。雖然以前的金寶生從來沒有這麼做過,但現在的金公子可沒那麼善良,討厭做的事情可以叫別人代勞,何樂而不為?

由于金寶生的轉變實在太突兀了,所以,相熟的宮女同事們都在悄悄地說著金寶生的閑話︰

「那個‘金傻’好像有點變了呢,你發現沒有?」

「哎,可不是!居然開始叫那些宮奴給她洗衣整理床被了。」其實大家都這麼做,只是唯有金寶生這個傻瓜從來不敢支使別人罷了。

「那有什麼,五天前才過分呢!你可不知道,那日好不容易總管姑姑心情好的分贈了她幾兩酒,她居然不喝,還將酒兌了水,命那些跟她同房的宮奴拿酒水去清掃房間,還將所有的家具床被等所有能搬動的都搬了出來,叫她們仔細洗干淨,把那些賤奴折騰去了半條命,還以為會出人命呢!要知道,那些宮奴平常就做那些最粗重的活兒,一天也只給吃兩頓糠米飯,往往忙完工作回來,就已經累去半條命了,哪里禁受得了她這樣折騰。」活著的賤奴才有用處,存心將人往死里整就太不厚道了,同時也侵犯到大家的權益,不聲討不行!

「唉,這金傻,幾時變得這樣壞了?以前不都好好的嗎?」

「是啊!金傻不傻了,你就少一個人可使喚了,心中不快了吧?」

「只是偶爾讓她跑跑腿,哪里稱得上使喚?你也說得太過了吧?」

三姑六婆里的其中兩名忍不住互嗆了起來。

其他人懶得理這兩人斗嘴,逕自嗑著瓜子,一邊將話題繼續下去。

「听說,那傻姐兒在三月三上巳節那天,狠狠跌了個大跤,又被一群人踩踏了過去,要是一般人,早去了半條命了,可她卻是沒啥大礙地回來了。那時覺得她真是耐命,這樣被踩都沒事。原來不是沒事兒,那腦子,被踩壞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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