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箱晃蕩著,她抬起頭,人站到旁邊,有人到站下車,只是不經意地掃過前面的幾張臉,然後心里猛地一跳,眼楮定在一個人的側面上。
到站了,車門打開,那人不緊不慢地下車,她想也未想地跟了出去,依然人來人往,依然不斷地與人相撞,她眼中沒有其他人,只有前方的高瘦身影,一直追著,追著,不敢叫他,怕自己失望,只是跟著,直到那人忽然停下來,回頭看牆上的通道指示欄,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心也在此時狠狠地痛了一下。為什麼?為什麼?心里不斷地問著,眼淚也流下來,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在擁擠的大街,地鐵,對著一張相似的臉,流淚。
好想他。
聶修。
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門外有人站著,這一層樓道的燈還未修好,所以看不清臉,林寧盯了那人半晌,從身高上判斷,她知道不是聶修。
「是誰?」她低低地問。
那人听到林寧的聲音,轉過頭,半晌,居然輕聲哭泣起來。
「林寧——」她邊哭邊沖上來抱住林寧。
「宣姐?」是前室友歐陽宣,林寧有些驚訝,她怎麼會忽然跑來?在這個時候?這樣哭著抱住她,「你怎麼了?」
「陸向天,陸向天他不是人。」懷中的歐陽宣含糊不清地說。
「陸大哥?」
歐陽宣的身上都是傷,林寧不相信老好人陸向天會打宣姐,但她身上的傷卻說明了一切,新傷,舊傷橫陳在手臂,腿和臉上,觸目驚心。
「為什麼?!」看著那些傷口,林寧大叫。
「他有了新歡,想趕走我,好把那個女人帶進家門,我不走,他……他就打我。」歐陽宣忍不住又開始哭泣,抓著林寧的手道,「林寧,我實在挺不下去了,我受不了了,所以我只有來找你。」
「怎麼會?」這不可能啊,「宣姐你是不是弄錯了?」打死林寧也不信陸向天會做這種事。
「我都親眼看到了,還會弄錯?」
親眼看到?林寧愣住。
「剛開始我也不信他會背叛我,是他自己承認,是他自己帶我看那個女人。」
他自己?為什麼?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們怎麼相遇?怎麼相愛?怎麼走在一起?她都看在眼里,多麼不易卻又那麼讓人羨慕,自己曾不止一次為他們祝福,而他現在卻故意讓宣姐看到自己的背叛,宣姐當時會是什麼感覺?腦中忽然想起那次舞會,聶修帶單若紫一起出現的剎那,心仿佛被撕裂般的痛,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
「這個混蛋!」太過分,真是太過分,「我去找他去。」說著她人便要往外去。
「林寧,林寧。」歐陽宣拉住她,「你別去,去了也沒用,這時候那個女人可能在那兒,我不要讓你看到。」
「宣姐——」
「求你了。」
求?林寧愣住,火爆的宣姐第一次求人,為了那個傷害她的人。
「我來,不是要你去找他理論,我只是太累,太失望,林寧,如果你當我是姐妹,就什麼也不要做,讓我待在這里,听我哭一夜就可以了。」
「宣姐——」她蹲下來抱住歐陽宣,心里涌起一股濃濃的哀傷,听她哭一夜?那這一夜之後呢?是無止境的哀傷與絕望,就像自己一樣?她抱緊歐陽宣,「為什麼?為什麼?」
想起當初,她們同在一個屋檐下,宣姐性格剛烈,我行我素,自己則疾惡如仇,認識她們的人都稱她們為一對「俠女」。而現在卻哪有「俠女」的風範?躲在小小的斗室里哭泣,相互舌忝著傷口,難道愛情真的讓人軟弱?每個人都一樣嗎?
林寧抬起頭,看窗外的夜色,腦中又開始想起聶修,想著想著,已淚流滿面。
沒錯,愛情面前,每個人都一樣。
第二天,醒來時,歐陽宣已離開,留了張紙條在床邊的小幾上。
「我回去了。」
只四個字,潦草而慌亂,林寧看著這幾個字,發愣很久。還是回去了嗎?哭完一夜後該怎樣?這是她昨晚要問宣姐的問題,她現在回答了,回去。是妥協?還是勇敢面對?而自己呢?如果再次面對聶修,是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像以前一樣和他快樂相處,還是……
不,沒有這樣的選擇題,因為聶修不見了,無論哪里都沒有他的蹤影,所以她寧願相信,這只是一場夢,一切從未發生過,這樣或許要比做那道選擇題要容易得多。
帶著一身煩惱去上班,孫仲愚已坐在她的辦公桌上等她。
「你遲到了。」他漂亮細長的手指敲打著桌面。
「嗯。」沒有否認,林寧伸手打開電腦。
「昨晚沒睡好?」看著她的黑眼圈,他跳下桌子,繼續追問。
林寧不理會他的問題,把自己的包放進抽屜道︰「你有什麼事嗎?」
孫仲愚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表情中滿是不贊同,「你忘了我跟你說過,今天那樁賠償糾紛案要開庭,讓你早來半小時做準備嗎?」
他話音剛落,林寧整個人都跳起來,昨天因為宣姐的緣故,她確實把這件事忘得一干二淨,「我、我現在就準備。」完了,怎麼把這麼重要的事都忘了?
「但是我沒有另外的半小時給你了,小女孩這樣可不行,」孫仲愚只是不住搖頭,人已走到辦公室門口,道,「快點吧,我們現在就要出發。」
「可、可是——」
「沒可是,快跟上來。」他已出了辦公室。
林寧看著剛剛啟動的電腦,咬咬牙,不管了,在路上再整理吧,她一手關掉電腦,另一只手抓起有關糾紛案的文件,追了出去。
糾紛案在九點半準時開庭。
這已不是林寧第一次作為孫仲愚的助理參與開庭,所以遠沒有剛開始幾次時的慌張,她邊整理著文件邊看著時間,而等她把整理好的文件拿給孫仲愚時,孫仲愚卻並不接。
「我在你晚來的半小時里,已經把文件整理好。」他連頭也沒抬。
「什麼?」她以為自己听錯,卻看他拿出另一份整理好的文件,「你為什麼不早說?」
「你又沒問?」
「你!」
「噓……開庭了。」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孫仲愚站起來向法官行禮,林寧也慌忙跟著站起來。
法官沖他們點點頭,在法官席就座,眼楮同時看向另一方的律師席,席上卻空無一人。
「被告方的律師還沒來嗎?」法官的表情開始有些難看了。
經他這麼一提醒,林寧這才往對方的律師席看過去,想起那天在建築工地看到的可怕老人,心里又是一跳。怎麼了?律師在開庭時遲到是大忌,會令法官印象打大折扣,嚴重的還會被看作藐視法庭,那位老者不知道嗎?她轉頭看孫仲愚的反應,孫仲愚顯然也有些驚訝,表情若有所思。
「這是怎麼回事?」林寧輕聲問他。
孫仲愚不回答,只是抬起手腕看了下時間,而整個法庭開始有人竊竊私語。
「肅靜!肅靜!」法官連喊了兩聲,表情已經很不愉快,「我們再等五分鐘,如果被告方律師還不出現,我們只好再確定開庭時間。」很明顯他已對被告方律師的印象打了折扣。
全場靜下來,時間忽然有了聲音,林寧仿佛听到時間正一格格往前走,心也在這時開始莫名不安起來。怎麼回事?為什麼會覺得有事要發生?是什麼?什麼?
她咬住唇,聆听著時間在不斷地流逝,五分鐘很快就要結束,而就在這時,法庭外的走廊里傳來腳步聲,有人來了,幾乎所有人都看向入口處,林寧的手也在這時變得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