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您可是來了。」千侯笑臉招呼端木聖坐下,在瞧見他身後的水沐鈴時,愣了一愣。
「大人。」端木聖朝那靜默坐著的枯瘦老頭微微頷首。左丞司微點頭,凌厲的目光瞥向水沐鈴,面上有些深沉之色,眼中閃過一道驚蟄的光芒。
「二公子,怎麼把……她也給帶來了?」千侯急問。
「怎麼?如今大美人乃本公子的人,如此美物,還不能帶出來炫耀嗎?」端木聖坐下後,便舉起酒杯在指間把玩,面色浮沉,讓人看不真切。
听聞此話,水沐鈴也只是站在他身後垂首不語,依稀可見雙唇緊咬,才不至于微顫。
「這女子,曾是太子的寵姬,又陷太子于不義,二公子要得是否有些不妥?」左丞司陰沉的聲音一出口,便如寒霜降臨。
「一朝天子一朝臣,廢掉便是毀了,何況……」端木聖漫不經心的回頭瞟了水沐鈴一眼。
「也不過就是別人手中的棋子,本公子難不成還教不了?」
水沐鈴心尖兒一顫,身體有種不能承受之沉重感,此時他的話,到底含著幾分真?幾分假?
「好,如此是做大事者的膽量。」左丞司面上微微泛笑,只是那笑容使得面容有些扭曲,看上去更加寒冽。
端木聖輕笑,將手中的酒一口飲盡。水沐鈴在端木山莊的事,這老頭不可能不知,他若是藏著不帶來,還不知這老頭會如何揣測。
不妨,就光明正大的帶出來亮相。
「可是,此番是要商議……」千侯一句急語,立即招來兩道同樣凌厲的眼神,嚇得他後話全數吞回。
端木聖看了水沐鈴一眼,意有所指。
原本受他前話的影響,她心中難堪惆悵,可瞧見那雙靜謐得無一絲波動的眸子,心中仿佛有一根弦猛然撥響,整個心境通透起來。竟也開竅,明了他的意思,施完禮便快步走了出去。
這時候,斷然不可能再留在那兒,可他們到底要商議什麼?是否和南嶺宮及西宮有關?若是相關,自己又該如何處理?要知會驚瀾公主嗎?
明明就已離開了,事不關己,為何還如此放不下?這不是自找罪受嗎?她心中有萬千雜念交相奔騰,一張小臉愁苦猶豫,最終還是嘆了一口氣,想狠狠的掐自己一把。
端木聖說得沒錯,她如此矯情,有多少苦楚也是咎由自取。
四下瞧了瞧,這單獨的隔間位置極為隱蔽,她掂量了一陣,便放輕手腳,傾身上前,想要將耳朵貼在門板上。能否探听到一點消息呢?
她才剛湊上前去,肩膀上便被人拍了拍,嚇得心都要從喉嚨里蹦出來,猛一回頭,瞧見是端木聖那面無表情的男僕人,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嚇死她了!中年男僕用手指了指,示意她跟著他一起下樓,水沐鈴雖不甘願,也只得依照行事。
到了樓下,找了一處坐下,她才揚聲開口道︰「為什麼要我……」
「二公子吩咐,要好生看著你。」中年男僕冷冰冰的道。
「監視我?!」她騰身而起,說得好听要讓她查,卻暗中派人監視她。
中年男僕一張臉如磐石般毫無變化,既不看她也不答話,相較于她的激憤,實在有些過于冷靜。
水沐鈴討了個沒趣,微微尷尬,只得重新坐下不再言語。
「公子顧及姑娘安危,里邊有深不可測之人。」突然那男僕又冒出一句,使她愣了半晌,若有所思。這話的意思,可是說她的一舉一動,根本瞞不過里邊的人?一想到左丞司那陰沉的臉,她就禁不住打了個冷顫。
不過……水沐鈴看了那男僕人一眼,端木聖真的是這樣跟他囑咐的?是擔心她嗎?于是這下人打扮的兩人,坐在名聞遐邇「百香居」最亮敞的好位置,一人神游太虛不知在想什麼,另一人則呆呆的端坐著。
怎麼看,都不符合小廝與僕人的身分,好歹要做做樣子嘛……
***
另一邊,千侯在左丞司的示意下,一邊為端木聖斟酒,一邊開口。
「二公子,此番相約,是有要事請托公子。」
「本公子與你相識也不是一天兩天,什麼時候這麼尊敬本公子了。」端木聖的身子又癱軟在坐椅間,面容上泛著迷離的光,雙眼微眯,看上去似醉非醉。整個人看來不僅有種慵懶的美態,還充盈著一股邪魅的誘惑。
千侯哈哈一笑,只得看向左丞司。左丞司打量端木聖的目光,似在估量什麼,有絲緊蹦感在彼此間蔓延,良久才听左丞司開口。
「二公子是奇人,老夫也很慶幸能得公子信任。」
「我深知大人本事,大人不妨直言。」端木聖收斂幾分。
「爽快。」左丞司笑著點頭。「太子一事,老夫也著實痛心,盡心扶持一場竟落得如此局面,想來就心寒。」
「大人,以您的勢力,根本不足為懼。」千侯插話進來,但仍未見左丞司有愉悅之色。
「如今王上病危在床,傳位是指日可待的事,二皇子的西宮與驚瀾公主的南嶺宮,聲勢已遠超東宮之上,太子被貶,老夫就算有心,也無人。」
無人操縱當傀儡嗎?端木聖浮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二公子既知老夫在宮中的權勢,想必也能意會老夫的心情。」左丞司一雙陰鷙的眼看向他。
端木聖微微一笑,眉眼微斂,輕言道︰「大人怎會擔心無人,大人自己不就是天賜的上好人選嗎?」
此話一出,先是千侯的臉色驟變,神情驚恐無比,像看怪物一般瞪他。
而左丞司則面無表情的盯著他,好似他是萬惡難赦的罪人,刺人的瞳光扎滿他全身,仿佛想要他在這凌厲的瞪視之下原形畢露。
端木聖抬眼,若無其事的回視,那老臉的皮膚真像枯柴,難怪別人見著就怕。「大人,我可有講錯?」
左丞司忽然大笑起來,還拍了拍端木聖的肩膀,驚得旁邊的千侯兀自發愣。「老夫果然沒有看錯人。」左丞司笑道。「如今西宮跟南嶺宮獨大,老夫潛心低調,並非怕了他們,而是時機未成熟,伺機而動。」
就怕你這老頭低調過頭,遲遲不動!端木聖心中暗忖。
「老夫想要借二公子的力量。」左丞司意有所指的瞧著他。
「怎麼說?」
「端木莊主在江湖中地位極高,日後老夫若是在江湖中有什麼安排,還請莊主協助。」
「眾人皆知,本公子跟那正義莊主可謂水火不容。」端木聖略有難色。
「難道二公子沒想過,有朝一日掌權端木莊,屆時再不容又有何關系?這個忙,老夫可是很願意協助二公子的。」
左丞司說得露骨,乍見端木聖雙眼精光迸射,撤下閑適的表情,面容深沉,他滿意的笑了。
「近日老夫會有幾名扶桑朋友來訪,若是生出什麼事,還請二公子費心,請莊主稍安勿躁。」
「扶桑的朋友?」端木聖眉梢輕揚。想掀起什麼風波?依他得來的消息,早前二皇子與公主出游,曾被不明人士暗算,武功行徑都很怪異。
左丞司的這些朋友,該不會是扶桑武士?這老頭在宮中為官,找來這些人,莫非想刺殺什麼人不成?
「日後,二公子便會知曉。」左丞司不肯再多透露,舉起酒杯敬他。
端木聖隨性同舉,瞥見左丞司那雙皺巴巴還泛著紫色怪點的手,眼中閃過一道譎光。
早前太子被貶,其中有通敵叛國一罪,哼……這太子是替別人背了一個黑鍋,死得不明不白呢。以他的腦袋,怎可能有通敵叛國的作為?
看來這罪證確實是真,算不上完全捏造,只是禍首非太子而已。驚瀾公主一招釜底抽薪的色計,也幫左丞司找了替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