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發髻很漂亮。」他忽然開口。
轉頭看著無垠,永晝露出疑惑的神情。「你說什麼?」原來她壓根沒听見。
無垠只好走近她,將嘴湊至她耳畔,再說一次︰「我說,妳很美。」
摀著貝耳,兩頰如火一般燒著的永晝移向一旁的憑欄,這大概是她到這里以來,露出過的最大破綻。
得到比預期還要大的反應,無垠甚是有趣的笑了出來。原來她也有冷漠以外的表情,這可有意思了。
伸出一掌,無垠對她說︰「先到四極台吧,默芸會在那兒等我們。」
永晝連他的眼也不看,當然更不會將手交予他,便自顧自地往下走去。
無垠收回空空的手掌,刮了刮臉頰。自從永晝來到這座宮殿,他吃閉門羹的機會一下子暴增起來。不過不要緊,這麼新鮮的事,無垠很樂于挑戰。
他跟著前方那個看來瘦小卻很堅強的背影,一階一階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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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天色之中,由四匹駿馬拉著裝飾簡單的車廂,緩緩的穿越了代表天地四氣的四極台,輕脆的馬蹄聲響回蕩在空曠的平台上,隨著閘門的鎖鏈卷動,漸漸地遠離了凌霄殿。
空蕩的車廂內,無垠和永晝各據一角;她正眼也不瞧他一下,這樣好似分界的氛圍無垠是不介意的,但是有一件事情他看不過去。
「如果妳冷的話,可以靠過來一點。」
身上披著不能算厚的外衣,永晝試了很久,就是無法停止身體不爭氣的顫抖。
因為剛訂做好的衣裳都不是厚衣,永晝從白露帶來的衣服更不可能具有保暖功效,默芸勉強選了一件長袍讓她穿上。
雖然有預料到默芸不會隨行,但單獨和他處在一個密閉空間還是讓她很不適應。從小身邊就沒有年紀相仿的男性,宮里的男人又都對她必恭必敬,像這樣有一個與她平起平坐的男子在身旁,對永晝而言是一大課題,遑論這男人還是一個深不可測的危險人物。
她除了不斷的打顫,看來並不打算移動身體一吋。無垠見狀,只好萬般無奈的自行靠了過去。
靶覺到他的動作,永晝將身體縮得更緊,恨不得能坐到車外去;然而很可惜的,還來不及穿牆,無垠龐大偉岸的身子已經欺了上來。他一手拉過永晝縴細的手腕,將凍得不象話的人兒拉至懷中,另一手再緊緊的環住那小小的身子,他挑眉思考著,是怎樣的進食竟可以讓她長得如此瘦小?
忽然被箝制在一個大火爐之中,永晝發現,無垠不只是手掌發熱,甚至連全身都像發燒般的滾燙;但從他的神志看來,應該沒有發燒的跡象。仍然沒有忘記身分的她開始無聲的掙扎,試圖逃離這個可以讓她怯寒的懷抱。
「如果妳堅持不接受我的好意,打算一個人度過未來的日子,每天晚上都冷得無法入睡,那妳就繼續掙扎吧。」那張床恰好適合他的體溫,可想而知,這個先天體質較一般人偏寒的女人睡起來會是什麼滋味。
永晝不動了,她一想起那張寒冰床的刺骨便什麼力氣也使不出來了,即使腦子里仍是天人交戰,身體已經先一步投降了。
嘴角揚起勝利的微笑,原來征服她的感覺是如此愉悅。
一冷一熱的體質互相靠著貼近,交換著彼此的體溫。永晝動也不敢動地將臉頰貼在他的胸口,全身關節像是生了銹,僵硬得不象話,實在是因為她太緊張。耳邊,一下一下打入耳膜的是無垠規律的心跳,從這心跳節拍听來,他十分的冷靜,比起永晝急遽的心跳顯得沉穩太多了。
好溫暖。來到這個國家後,永晝第一次感到溫暖的感覺,肩上的大掌輕輕拍著,好像把她當作一個小孩那樣的撫慰。有多久沒被人這般抱著了?從她被認定是一個大人開始嗎?不,更早。為了訓練她獨當一面,周圍的人們早已將她獨立出來,讓她學習跌倒,也學習重新站起來,沒有袒護的行動,只有更高的要求。
他們總希望永晝快點追上來,而她又最不喜歡听到嘆息的聲音,因此她所付出的努力和表現出來的氣度,一直是旁人期許的好幾倍。
鼻間嗅著她的淡淡發香,無垠得以近距離的觀察她。光潔的額上垂吊著水滴狀的奇石,彎月般的黛眉,縴長而密的眼睫數度緊貼著下眼瞼,但不一會兒又驚醒般地撐開,這樣周而復始的小動作讓無垠忍俊不禁地無聲笑著。永晝定是相當的疲累,這幾天的折騰應該不是一個這麼瘦小的身子所能承受的,但她依然強撐到現在,並且絕口不提軟弱。他在她身上,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影子。
馬車往後一震,停了下來,應該是到達了目的地。
「到了。」無垠放開了她,永晝才得以坐直身子,但離開他的臂彎此刻卻顯得如此困難。
無垠走向前去掀開布幔上徑自下了馬車,而永晝抱著留有他余溫的雙臂緩緩走向前去。在布幔的另一邊會有什麼等著她?雖然無法得知,但她一點也不畏懼。
白玉縴指掀起了布幔,方才毫不留戀走下車去的男人,此刻卻站在車旁伸直兩臂迎接她,他銀灰色的眼眸好似在向她微笑,即使永晝知道他臉上並無任何表情。
不由自主地交出一只手,在半空中的小手很快就被捉住,接著整個人被他抱離馬車,騰空的一瞬間,永晝揪緊了他的衣裳,但緊密咬合的唇瓣就是不發出一聲驚叫。
落地之後,她發現他們在一座山的山腳處,前方有一個山洞,洞口立著兩灶熊熊燃燒的火炬,熾烈的火光卻照不清洞內的景象,好像是張著大口的怪獸等著無知的人類走入其中自投羅網。
「走吧。」無垠將她往前帶,步入黑暗的大洞。
進到山洞內,一股勁風從內撲來,無垠月兌上多余的皮裘覆蓋在永晝肩上。他早就說過這樣的天氣對他而言是剛剛好的,偏偏默芸硬是要他多加一件保暖。若連他也需要保暖的話,那全天下的人恐怕都要凍死了。及時包裹住她的溫暖幫她擋去寒意,皮裘內還存有他的體溫,更是讓她從里到外暖和起來。
雖然知道這樣的想法不應該,但永晝對這份溫度卻有一絲絲的眷戀……
「謝謝。」看著地上,永晝擠了半天,好不容易說出兩個字。收到道謝的無垠則是悶笑了一聲。
隧道牆上插著火炬,讓洞內不致漆黑;他們愈走愈深,一股刺鼻的味道也愈來愈強烈,永晝忍不住用袖子摀住口鼻,這樣的臭味她從來沒聞過。
隧道的高度已經不能允許無垠挺直身子,他彎著腰在永晝耳邊說︰「妳听。」
若有似無的金屬敲打聲叮叮咚咚傳入耳,乍听之下雜亂無章,但仔細聆听,卻又可以從中找出一定的節奏。走著走著,那聲音的來源就近在眼前了。
隧道的底端是塊木門,無垠握住永晝的手,將之貼于木板上,門居然是熱的!
水藍的眸子不解地看著無垠,像是在問為什麼。無垠沒有回答她,而是輕輕將門推了開來。
呼地一股熱氣像風似的呼嘯而過,勉強睜開眼楮的永晝迫不及待要看清楚一切,那是一個廣大的礦坑。
大窟窿有好幾丈高,里頭有數十名工人揮汗提鋤鑿壁,正中央是一個大火爐,火星四冒地竄燒著,通往外界唯一的一條路是道狹長階梯,而永晝跟無垠就站在階梯的最上方俯視著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