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晝無垠 第33頁

他要她別再去追究誰滅了誰,抑或是青藏的故事為何幾乎消失在世界上,只要永晝還活著的一天,就代表過去無法被抹滅,這個故事還會繼續傳承下去。

「無垠,你還有什麼事是還沒告訴我的?」永晝覺得這男人好像一本書,一本很厚很艱深的書,雖然外表看起來會讓人卻步,但事實上,愈讀才會愈感到這本書的趣味和無窮知識。

無垠皺著眉,故作沉思樣。「也許還有一些,但我現在想不起來。」

吸吸鼻子,懷抱著滿胸的澎湃,永晝認真的對他說︰「那等你想起來一定要告訴我。」

他輕點她的鼻尖,低首在那微啟的唇邊呼氣。

「我答應妳,但……不是現在。」

第八章

「咳……咳咳……咳……」一連串的悶咳從策諭閣中傳出,此刻廊檐正因融雪,好似下著小雨那般流瀉著雪水。話說嚴冬結束之際寒氣盡出,冰化雪融春即來,然而此時若是輕忽,最容易染上風寒,很不巧的,無垠就是最好的例證。

其實要他染上傷風是非常不容易的一件事,從小到大,他發燒生病的次數五只手指頭就數得出來,尤其近幾年更是不曾和病字扯上干系,這不病則已,一病起來全宮里上上下下皆替王來操心。太醫每餐一帖藥,御膳房改炖起御寒補品,王公大臣都當起了大夫,面聖第一眼先觀察戰君的氣色如何,接下去一開口就是保重龍體,都快讓無垠吃不消。

然而天不怕地不怕的無垠卻害怕藥味,除了王後,沒有人能讓他把藥喝下,也因此無垠的病才會拖至今日還好不了。

如今在策諭閣中向戰君報告政情的,是右相黔柱;戰君一咳嗽,他的報告就中斷。抬首望著戰君,他很想出言關心,但同時也很清楚,說了也只是討罵挨;在這件事情上,戰君頑固得很。揮毫在奏折上批閱的無垠在黔柱再次停下報告之後也歇筆,嚴肅地問道︰

「接下去?」

「是……」黔柱拱手答復後重新餃接方才中斷的報告,說道︰「北境褚縣來報,沸江泛濫成災,今年為最,已有三鎮覆蓋在江水之下,糧食短缺,兩年前的傳染病恐復發,望戰君立即撥糧至褚縣救急。」

「堯縣的鄉會還有存糧否?」戰君問。

堯縣是距離褚縣最近,也是北境少數設有鄉會的縣。

「回戰君……無。」低頭回答問題的黔柱雖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從他簡短的回答中,已可听出語中沉重之氣。

「祿縣呢?」他又問。

「回戰君,祿縣的存糧雖尚有存余,但不夠供給褚縣,且祿縣與褚縣相距甚遠,只怕遠水救不了近火。」黔柱所言句句屬實,但也間接宣告了褚縣的命運。

嘆了口氣,他無奈地開口︰「開祿縣鄉會,派當地駐扎騎兵押糧前往褚縣救濟災民,還,也得送,這是褚縣唯一的希望,總不能讓他們還沒被淹死就全餓死。」

「臣,遵旨。」接下聖旨的黔柱應馬上離去辦理戰君交代的事宜,但他卻遲遲沒有移步,似乎還有事情未奏。

無垠看著他。「怎麼?還有事嗎?」

眉宇間露出憂郁之色,看來是有難以啟齒之事,黔柱終于決定說出︰「回戰君,臣有一事,不知該不該說。」

揉著額際的無垠閉上眼,長吁了口氣。「有話就說,別吞吞吐吐的。」

「昨日,臣輾轉收到一封諫書,是北境五縣共同上奏的折子,本該交由戰君過目,但卻被臣大膽地擋了下來。」

無垠挑了挑眉。「你擋了就擋了,現下還跟我說是為了什麼?要我降罪嗎?」

黔柱繼續說道︰「臣原以為此諫書內容荒唐至極、未經熟慮,無須讓戰君過目,但在一夜長思之後,臣領悟到,無論其內容是否得宜,終是五縣縣令共同的意見,是該讓戰君知曉臣子們在想些什麼,因此冒著擋諫之罪向戰君坦白。」

無垠點了點頭。「罪罰之事稍後再說,你先把其諫書內容說來听听。什麼叫荒唐至極、未經熟慮?」

得到允諾,他才緩緩啟口︰「上疏中提到,戰君迎娶海神之女全國上下歡騰不已,期盼藉由海神之女的到來,光明也能降臨黑沃。但,北方地震的次數卻比往年高出許多,沸江泛濫的災情更是慘重,或許和親之事觸怒黠璈燻璞大神,北邊的不安定,正是天怒的結──」黔柱的話被無垠伸出的一掌打斷。

「他們這是把所有的天災全怪到永晝身上嗎?當初歡欣鼓舞的迎接她,現下卻寫出這種內容?他們的態度怎麼可以轉變得如此之大、如此之快?!」他眼中冒著星火,雙拳緊握,心正在抽痛。

黔柱無語地看著下方,他明白無垠震怒的原因。上奏的人是他的子民,被批判的是他的妻子,是憤慨,也是悲傷,但這的的確確是寫在奏折上的,也的的確確是人民的感受。

「戰君,臣以為──」話還沒開始,又教無垠給堵了去,這次他將視線鎖定門外。

「是誰?別在外頭偷听,給我進來。」外頭的人心一驚,連黔柱也嚇了一跳!外頭什麼時候有人站著?一點聲音都沒有還會被發現,這等的特異功能,也只有戰君才辦得到。

門扇被打開,外頭的人端著盤子走進來,無垠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永晝?」他吃驚地看著她。

「臣,參見王後殿下。」黔柱趕緊行禮。

端著藥碗的永晝臉上看不出內疚或是慌忙,只是面無表情的說出自己的來意。

「我送藥來,無意間听到你們的對話。」

無垠繞過桌案,站到她面前。「妳都听見了?」

隱瞞下去也沒意思,永晝清澈的藍眸看著他。「是,恰巧全听見了。」

一旁的黔柱感到背上冷汗直冒,但還是故作鎮定地站著,若是因為這事戰君和永晝有不愉快,那他未來幾日定會非常的難過。光想到這里,胃就一陣翻攪,也許明日可以胃痛為由不上早朝。

「那些只是少數人的意見,妳別放在心上。」他擔心永晝細膩的心思會在此時給她帶來負擔,太鑽牛角尖是不好的。

「我沒往心里去。」她先是讓無垠放下心中的憂慮,接著說︰「沸江泛濫得很嚴重嗎?」

「是。」已經答應她國事會讓她分憂的無垠據實回答。

「比往年都還來得嚴重?」

「是。」他頷首。

永晝頓了頓,像在考慮著些什麼,忽地再度抬頭與他四目相對,說出了她的想法。

「讓我去北境探視災情。」

沒想到她竟然會提出這樣的要求,無垠馬上毫不考慮地回絕︰「不行。」

黔柱也趕忙勸阻著︰「啟稟王後殿下,此刻北方的民心與治安都不在預料範圍之內,就算一般人去到當地都有危險,更遑論是王後,臣絕不建議王後前往當地。」

早就知道會被阻止的永晝不死心,再道︰「要不,無垠你也同我一道去?」

他臉上的神色是愈來愈凝重,眉頭緊蹙。「我若能同妳去,一定帶妳去,只是南征海寇三個月累積了太多的事情要做,我抽不開身。」

「我知道你很忙,連吃藥的時間都沒有,在這節骨眼上北方出了大事,做妻子的想為你分擔,如此而已,你就讓我去吧。」她就是不肯放棄。

看著眼前對峙的兩人,黔柱有種不知該笑或該哭的感觸。以往這宮中最頑固的人就是戰君,從來沒有人敢和他唱反調,如今來了個王後,脾氣和戰君可說不相上下,三不五時就和他來個辯論;重點是這王後還是戰君親自點的鴛鴦譜,怨不得別人;也許兩人樂在其中,卻苦了籠罩在暴風圈中的旁觀者,被台風尾掃到算是家常便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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