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在blog 第26頁

「她氣色好多了,是不?」他站在床沿,溫柔地用濕毛巾擦拭她的眉眼。「林護士,你看看,是不是我眼花了?我好像看見童瑤的睫毛動了一下。」

冉醫師的故事在醫院里早就流傳開來,許多護士小姐都為他的精神大受感動,但同時也心疼不已。

「是啊是啊,樊小姐每天都有進步的。」林護士有點心虛地說,善意的謊言,應該不算過分吧。

「我想也是。林護士,你真的覺得童瑤會好的,對不對?」

「那是當然。我就有遇過病人昏迷了十幾年終于醒過來的例子呢。」

「十幾年啊……」

「唉呦!其實也不用那麼久啦!冉醫師,之前不是才有一個新聞,病人昏迷八個月後醒過來的消息嗎?我相信可以的,一定可以的。」林護士發現自己說錯話,立刻說道。

「林護士,你是個很棒的護士,真的。」他懂,醫院里的每個人都因為同情他,所以講話小心,用字斟酌,就怕又惹他難過,真為難大家了。

不需要安慰了,他想。那些都只是用來逃避現實的假象,他不再灰心,所以也就不必靠那些謊言來麻痹自己了。

他露出兩個多月來的第一個笑容,林護士嚇呆了!

真好看的男人啊!冉醫師本來就是全醫院公認的大帥哥,自從他表現出那麼柔情的一面後,全醫院不論已婚未婚的護士小姐們都更加傾心不已,也羨慕極了那受他百般呵護的女子。

走進小兒科門診室,一輛塑膠玩具車駛向他,「開車」的是才七歲的血友病患者宇堤;不過宇堤很幸運,已經找到骨髓捐贈者,就等著下星期開刀移植骨髓。得知宇堤有救的那天,宇堤的父母興奮得哭了,尤其是宇堤的父親,體重超過九十公斤的彪形大漢號啕大哭的模樣好嚇人,但是很真摯,讓冉向陽也跟著心酸,是真的心很酸啊!因為他竟連大哭的權利都沒有。

「冉叔叔,你看,我的駕駛技術愈來愈好了。」小小的宇堤,有一張因病消瘦白皙的臉,但是性格很溫暖,雖然年幼,卻有著超乎年齡的成熟懂事;因為害怕別人傷心,所以在大人面前從來不哭。

「是啊,宇堤,恭喜你,要不要告訴叔叔,等你病好了,長大後想做什麼工作呢?」

「我要開卡車。開那種很大很大的卡車。」宇堤不假思索地說。

「哦?為什麼想開卡車?」他好奇了。

「因為當卡車司機很威風,一上馬路大家都要讓他,大家也都要怕他,我覺得比警車還好,可以坐得高高的,看得又遠,很好很好喔!」他眼楮晶亮,編織著小小的夢想。

「好,等宇堤將來開卡車,記得在馬路上要讓冉叔叔先喔。」他笑著說。真好!這麼善良又乖巧的宇堤終于能夠康復,擁有美好的未來。

小兒科和其他門診部最不同的地方就在于這里充滿了孩子的笑聲,液晶電視播放著東森幼幼台的節目「YOYO新樂園」,幾部小車穿梭著,牆上掛滿顏色鮮艷的卡通人物海報,到處都可以見到孩子們的玩具。而在這里,冉醫師成了孩子們口中的冉叔叔,他的名牌用米老鼠圖案的胸針別著,醫師袍的口袋里永遠裝滿糖果零食來取悅、誘導孩子,有時甚至還必須跟他們一樣童言童語,玩著幼稚的小孩游戲。

但冉向陽甘之如飴,雖然很辛苦,但是他很快樂。

「冉叔叔,你昨天答應給我沙士糖。」在一旁看電視的曉芳不知何時冒出來,拽住冉叔叔的手臂,指著他的口袋。

「我也要!我喜歡七喜汽水糖。」向來吃東西不落人後的小胖胖利宏伸出肥肥的右手,想掏冉叔叔的口袋。

「我要、我要!我媽咪只肯給我吃健素糖,可是我超討厭吃健素糖的。冉叔叔,你有棉花糖嗎?」光著頭的健健搔搔腦袋,笑容很天真。

「棉花糖好,我不要沙士糖了,我想要棉花糖。」曉芳又開始起哄。

「因為曉芳昨天乖乖打針,所以冉叔叔答應給她糖吃,你們這些小朋友今天有沒有乖乖听護士阿姨的話,按時吃藥樂呢?」跟孩子說話,連語調都變得幼稚了,許多話尾都要加上疊字,像是蓋「被被」、喝「水水」等,對小兒科醫生來說,這些都是與孩子親近的必要武器。

「有,我有!」利宏的小胖手舉得好高,手指頭像五根甜不辣。

「哪有!利宏哥哥有嘟嘟(哭哭)。」三歲的櫻櫻用著有點大舌頭的嗓音說著,她是診所里有名的報馬仔,每當小朋友吵架,只要問櫻櫻就可以清楚知道過程的來龍去脈,即使口齒不清,但她思慮清晰,完全遺傳了父親的優點。「他不乖,不讓阿姨打針針。」

「沒有,我沒有!我最勇敢了,櫻櫻你別亂講啦!等一下我告訴叔叔說你昨天尿床喔。」你已經告訴我了。冉向陽笑。

「我是小孩子,本來就可以尿傳(床)啊。」好理直氣壯喔!嗯,這理由很充分,櫻櫻,你不愧是陳律師的女兒。冉向陽很喜歡這鬼靈精怪的小女孩,因她讓他想起童瑤。

面對這一群可愛的孩子,冉向陽心情大好,他把全部的糖分送給他們,就讓他們盡興地吃糖吧。對他來說,童瑤是他的糖,她的笑容甜甜軟軟的,像古早棉花糖,一不小心就會沾得滿嘴甜膩膩,是他最愛的糖。

不需要傷心,也不必太自責,他還是擁有很多的,並非一無所有。

打開一顆用塑膠袋包裹的麥芽糖,放進嘴里,味蕾告訴他糖是甜的,但心卻很酸。

他看向窗外,氣候真的很好啊!好適合去遠行,像去尖山埤露營一樣,他喜歡她穿著牛仔褲配上運動鞋,穿得像大學生那樣,因為他從沒能看過她讀大學時的俏麗模樣。

下次再一起去露營吧。他說。

好啊!要去哪里?她爽快地答。

去那里很重要嗎?他又問。

不,不重要,去哪里一點都不重要。只要有他就夠了。

他放空自己,想重新來過,視線落在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

一架飛機從遠處劃過,藍藍天空被拖出一道白色的尾巴,那麼顯眼,仿佛執意在天空中心劃下一道口子,那傷痕,好像也劃在他心口上了。

但是,總會淡去,天空還是會恢復它原來的樣子。

突然,一陣匆促慌亂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因為太吵雜,惹得冉向陽側目,卻見林護士跑得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扶著門框彎腰喘氣。「冉、冉……冉醫師……樊,樊小姐她……她……醒了,王主任請你快點過去……」

童瑤她──醒了?!

他眨眨眼,確定自己不是會錯意,他的童瑤真的醒了?

童瑤︰

罷剛王主任來看過你了,他說你情況穩定,很有機會醒,希望不是騙我,雖然我心髒很強,也很習慣被騙了。

下午,你的責編盧小姐親自送來一籃水果。她就像你形容的一樣,是個很熱情、好相處的女人,不過她的毛病還是沒變,劈頭就臭罵了我一頓,還引用很多女性主義的理論來罵我,但是罵著罵著,她卻忽然哭了。我嚇了一跳,沒想到她是這麼情緒化的人,害我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只是她不再罵我是壞男人,反而罵我是個好男人,真是矛盾呵!我想,只要是男人,她都可以找得到理由馬吧!

童瑤︰

我從來沒有害怕過什麼,也沒有經歷過太大的挫折,因此老天爺要給我磨練,要試煉我,要讓我經歷過痛苦後更懂得以同理心來對待病患家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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