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良如玉 第14頁

「嘿嘿,老大你有注意到啊?」還以為與三當家說話沒看見呢。嘍羅咧嘴笑道,「沒什麼,就是用二當家做的特殊黑墨,在他全身都留了些記號。兄弟們學問有限,就畫畫烏龜打個大叉什麼的。老大你要不要過去留一下墨寶?額頭上留了一塊給你哦。」

說得眉飛色舞的,不知可憐的尚書大人被折騰成了什麼樣子。

溫良玉搖頭,「算了。」估計那老頭也見不了人了。

「半年洗不掉的那種?」溫宣桑興致來了,眼楮發亮道,「大哥不去我去。」說著興沖沖地跑進樹林里。

溫良玉一笑,也不阻止,站在原地等他。不一會見他甚是得意地蹦跳著回來,便問︰「你留了什麼?」

「壞人!」頭一揚,得意洋洋地大聲道。

嘍羅忍俊不禁,哈哈笑出來,「三當家,小孩子才這麼罵人。你不會別的嗎?要不要我教點你?」他們是山賊耶,怎麼能連罵人都不會?

「不用。」溫良玉輕描淡寫地看過去一眼,「只不過這兩個字的筆畫少點,所以他踫巧都會寫而已。」

被看的人縮了縮脖子,威風滅了一半。大哥真不給面子,就算是事實也不用這麼明地說出來吧。

溫良玉不再理他,一揮手,「回山!」

眾嘍羅興高采烈地押車上路,待他們走了一段,溫良玉方慢慢跟上去斷後。

「大哥,我們就這麼回去了?」溫宣桑跟在他身邊,覺得不太真實地問。

他第一次的搶劫生涯啊,如此偉大而具有紀念價值的第一步,居然就這麼結束了?心里空落落的模不著底,沒有他任何的表現機會,額上的一點小傷痕還是躲不開大哥的飛劍才留下的,說出去非但不具備勛章的光榮意義,反倒是證明他反應遲鈍的恥辱。

嗚——好不甘心。

「不然怎樣?你以為挑一次沒有危險的搶劫是件很容易的事嗎?」溫良玉懶懶答道,他費了不少心思的好不好。

溫宣桑一呆,「啊,你是故意的?」

「有意見?不知道是誰在毫無危險的行動中都能受傷。」

輕飄飄一句話,立馬把溫宣桑剛冒出一點小苗的不滿掐斷。

模模鼻子,討厭的官兵,剛才應該也在他臉上留點紀念的!

「宣桑……」低聲喚,生平第一次,溫良玉的聲音中出現了遲疑之意,淹沒在前方的車轅聲笑鬧聲中,竟有了一絲說不出的蕭瑟,「剛才問我的那件事,你是不是很排斥?」

「當然!」少年斬釘截鐵地答,怎麼能不排斥,大哥要是喜歡男人,他怎麼辦?

「……我知道了。」

些微悵然的嘆息,很快在烈陽下蒸發成虛無。

傍晚的時候,一行人終于回到了山寨。

安置好了戰利品,天色已完全暗下來。

眾嘍羅勾肩搭背地笑罵著去後山的溪流里洗澡。有一個看見溫宣桑一身汗地往廚房的方向跑,笑道︰「三當家,你又不和我們一起?要是嫌擠,大不了我們讓個寬闊點的地方給你嘛。」

「就是,回房多麻煩,還要去廚房拎熱水。」另一個加入勸說行列。

溫宣桑捏著鼻子後退兩步,他要懷疑自己被悶在巨大的腌菜壇子里了。難怪大哥說他身上香,和這些人一比較起來,他倒真成香的了。

溫宣桑瞪過去一眼,「我怕長針眼啦。你們要去就快去,燻死了。」

「長針眼?」嘍羅憨厚地反問,「我們有的三當家又不是沒有,怕什麼啊?」

另一個接道︰「大不了小點嘛——」

溫宣桑脖頸都紅彤彤的了,不知是熱的還是別的什麼原因,「你你你——你們都給我滾去洗澡啦!」郁悶郁悶,他為什麼要和臭男人討論這種事情啊!

兩個嘍羅見他動了真氣,一片好心被糟蹋成驢肝肺,委屈地低著頭抱著衣褲走了。

溫宣桑無力地吐出一口氣,對著天上繁星翻了個白眼,呼哧呼哧地繼續跑去廚房拎水了。

溫良玉身為寨主倒沒他那麼多講究,但,要他和一百多人擠在一起下餃子那也是萬萬不成的。武功在這時發揮了獨特的效用,寨主大人拿了衣物,施展輕功,半盞茶的工夫已趕到了溪流的上游,痛快洗去一身沾膩。

眾嘍羅自然不可能想到,他們此刻洗的已然是別人洗剩的洗澡水了,也自然,溫良玉對此不會有半點愧疚。

神清氣爽地回了寨,溫良玉不經意看到桌角放著的金創藥,心里遲疑了一下。

算了,宣桑額頭的傷雖然不重,動用金創藥有點小題大做,不過那小子體質弱得很,萬一處理不慎,臉上留下傷痕總不是什麼好事。

這麼想著,他信手撈了藥瓶在手,推門出去。

棒了五步遠,見著陳舊的窗紙透出朦朧泛黃的燭光,溫良玉微蹙眉,宣桑不會是在浴桶里睡著了吧?燭火暗成這樣,也不知道要剪一下。

加快了悠哉的步子,已是提前抱了「那個笨蛋睡著了」的想法,溫良玉沒多考慮別的——事實上他也不覺得有什麼好考慮的,就算給他看見不該看的,大家都是男人,有什麼好避諱的,于是直接加力推門。

山寨里沒屏風這種奢侈品,他一推開門,就見到那個他以為睡著了的人。不過,室內燈火昏黃,霧氣蒸騰繚繞,能見度其實極低。

而以溫良玉的眼力,也不過只能看到木桶里背對著的單薄白皙的雙肩,隱隱約約的,那線條極是優美婉轉,甚而有幾分惹人可憐的意味。心里突地一緊,莫名地竟覺得不敢再看——偏偏眸光定在那里,腦中再如何覺得不妥不妙,居然硬是移不開去。

像是——著了魔一般——

他推門弄出的動靜不小,溫宣桑大駭之下早已轉過頭來,見著是他,一時也怔住。但旋即回過神,驚嚇得整個人沉進了水里,張了嘴,吐不出聲音,試了幾次,終于從嗓子里擠出兩個字來︰「……大哥?」

聲音低啞,大約是在水里泡久了,乍然開口還有一些些晦澀,于此時同樣曖昧難解的室內听來,別有一種陌生的天真的魅惑——

他真是瘋了!

霧氣里對上那雙澄然惶恐的眼楮,溫良玉不自禁倒退了一步,再退了一步,腳跟懸空到了土階上,他一無所覺,又退了一步。

一腳踩空,直接落到下一階的腳底震得微微發麻,昏眩的神志終于清醒過來。閉上眼,上前把被他蠻力推開的門重新砰地關上,收回的手忍不住地顫抖。

室內一片沉寂。

溫良玉怔怔在月光下站了一會,猛然轉身發力往山寨外奔去。

出了寨門,他足下不停,施了輕功在山林間穿梭。一輪圓月銀盤似的掛在樹梢上,亮晃晃灑下銀輝,照得腳下崎嶇的路幾乎如同白晝一般。

真反常——反常即為妖——

反常——即為妖——

真氣一滯,腳下踉蹌了一下,刻意不去控制,也不試圖停下,自虐一樣直直撞上前方堅硬的胡楊樹身上。

頭一陣劇痛,接著更加昏沉,滿天繁星全繞到了他眼前。

身上的燥熱沒有絲毫減退,心頭堵得喘不過氣來。

怎麼會這樣——

抬起手,用力按住眼楮。

終于,終于不能再騙下去了,終于不能不承認了,也——終于回不去了。

費了多少力氣,明知道是自欺欺人也決不肯承認,壓下所有隱約的蠢動,拼了命告訴自己只是兄弟之情。催眠一般反復,告訴自己只是笨小孩太可愛,什麼都不懂,那樣只一心信任他,隨時隨地纏著他,所以忍不住要時常去逗他寵他,故意忽略心底真正的心思,把所有對他做出的親密舉動都貫上「純潔」的旗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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