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車開進後面的車庫,車庫與房子之間有片空地,空地旁一片很大的花圃里卻只種著一棵松樹,倒很青翠蒼勁,如同一位歷盡滄桑的老人依然忠實地守護著這幢房子。
房子正對這邊的是一扇玻璃門,另一扇木門開在東側。安適開了門請她進去,她一眼望去就驚呆了,再環顧四周,不禁低聲說了句︰「Oh,MyGod!」
如果說房子的外觀看起來比較懷舊,那麼里面的裝潢和陳設則是懷舊感和現代感的奇妙組合。
客廳很大,從天花板垂掛下黃銅和水晶的老式吊燈,雪白的牆上點綴以配著粗重木框的油畫,木質牆裙的紋理與畫框相同,棕黃色柚木地板上鋪著厚厚的、色彩鮮艷的羊毛地毯,窗上垂著藍白金三色條紋的窗簾,典型的地中海風格——藍色大海、白色沙灘、金色陽光,大理石砌的壁爐,前面擺放著與窗簾同色的沙發組合,木質玻璃組合的茶幾上放著一部華麗的老式電話機,南面落地窗前有一張躺椅,一側是鋼琴,琴頂上放著燭台和插滿玫瑰的花瓶,另一側是架老式的唱片機;餐廳比客廳高了幾級,一張橢圓形的餐桌上放著一盆劍蘭、百合和勿忘我插成的花束,餐桌一側是現代化的開放式廚房,角落里是個小巧的酒吧台。東面木質門的右手側是樓梯,上去二樓就是一個小客廳,裝飾風格完全不同于一樓,窗上垂著米黃色底、碎花圖案的窗簾,靠牆擺放著草綠地、黃色條紋的布藝拐角沙發,前面是一張藤編的茶幾,正對面有一套家庭影院,角落里放著一台迷你冰箱,客廳的一側通向陽台,另一側是走廊,走廊兩側是兩間書房和三間臥室,走廊盡頭是通往三樓的樓梯。
安適說三樓維持著他回來前的樣子,東西都用帆布罩著,她也就沒上去。回到一樓客廳,再次環顧四周,她仍不禁驚嘆。
安適遞給她一杯飲料,笑問︰「對你看到的還滿意嗎?」
她長嘆一聲,反問道︰「你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不覺得浪費嗎?」
「我不介意找個人與我分享。」
「那安逸和安然為什麼放著這麼好的房子不住?」
她提出這麼個問題,顯然是不明白他的言外之意,他暗自嘆了口氣,說︰「他們有各自的住所,又嫌住在這里不自在。不過有時間他們偶爾會回來住一晚的。」
她走到鋼琴前,掀開琴蓋,手指輕撫著琴鍵,又問︰「你家有人會彈嗎?還是只是個裝飾品而已?」
「那這個裝飾品也未免太貴了!我兩個妹妹都彈得很好,我和小弟安宇也學過兩天,只是比不上安寧和安琪。」
「你會彈鋼琴?」她轉過身來似笑非笑地望著他,「得了,鋼琴是用手彈的,不是用嘴吹的。」
他聳聳肩,說︰「你不信我也沒辦法。」
「怎麼會沒辦法呢?」她指指琴凳,做了個「請」的手勢。
他無可奈何地一笑,坐到鋼琴前想了片刻,笑著搖了搖頭,說︰「很久沒彈了,有些生疏,你可不許笑哦!」他的手指觸到琴鍵,接著便有一串優美的音符從他指端傾瀉出來。
她簡直驚呆了——他甚至都沒有用樂譜!美妙的琴聲如行雲流水般在室內流淌,是貝多芬的《致愛麗絲》。她之所以這麼熟悉這首曲子是因為以前有個同學的手機鈴聲就是它,那人上自習老是忘關手機,她討厭那人連帶也討厭這首曲子。現在有人為她現場演奏這首曲子,她對音樂不是很懂,只覺得這琴聲如水擊石、如雨敲窗,琳琳然、瑯瑯然,說不出有多動听。一曲結束,她靠在壁爐旁久久不能回神。
他笑問︰「還可以嗎?」
她又嘆氣,「豈止可以,簡直神乎其技!你都彈得這麼好,你妹妹的琴藝我簡直不敢想象了。」
「我小妹安琪十二歲時鋼琴就已經九級了。」
「她現在是位音樂家嗎?」她皺了皺眉,好像沒听安逸說過。
安適不禁笑了,「她的工作和音樂,甚至和藝術完全沒有關系!她現在華爾街的一家投資公司工作,整天和money打交道。如果賺錢是門藝術的話,她就算是個藝術家吧!」
她白了他一眼,「賺錢怎麼就不是藝術,那可是這世上最偉大的藝術!」
他不禁失笑,「你這話簡直和她一個腔調!」他走到她面前,勾起她的下巴,微笑著說︰「我有問必答滿足了你的好奇心,你是不是該給我點獎勵呢?」
他低頭吻住她的唇,他的吻初時溫柔,繼而轉為狂野,正當她漸漸承受不了他的熱情時,他卻放開了她。
她模了模發燙的臉頰,看來需要來點音樂穩定一下情緒。她走到唱片機前,隨意撿了張唱片放上去,居然是二三十年代風靡C市的歌後周璇的《夜C市》。
她趕緊翻了翻那疊唱片,有披頭士樂隊、湯姆‧瓊斯、貓王等人的專輯……都是些經典老歌,在欣賞音樂和電影方面,他們的品位倒也相投。
她高聲問︰「你這些唱片都從哪淘換來的?」
「大學時收集的。」
原來是從美國帶回來的,這就難怪了。她又問︰「周璇這張呢?」
「家里原來就有的,好像是我祖父留下來的——他們這代人都喜歡她的歌。」
這麼說來,這張唱片幾乎可算作古董了。她再一次驚嘆,情不自禁地跟著這熟悉的旋律低聲哼唱︰「夜C市,夜C市,你是個不夜城……」一邊哼著,一邊環顧客廳,她抬頭仰望天花板上的老式吊燈,不禁感嘆︰「我仿佛回到了……」
這時,電話響了,打擾了她懷舊的情緒,她懊惱地嘆了口氣,叫道︰「安適,電話!」
「你先接一下,我洗洗手。」
她拿起話筒,「你好,請問是哪位?」
沒人應答,卻听得到那邊細微的抽氣聲,她皺了皺眉,重復一遍,還是沒人應答。她有點生氣了,正想掛斷,那邊終于有人開口,說的是一口地道的美式英語。她愣了一下,也改口說了英語。
安適听到了,快步走過來從她手里接過話筒嘰里咕嚕講了起來。
她坐到旁邊,趴在沙發扶手上望著他,心想︰久居國外的人到底不一樣。她自以為英語听力、口語還算不錯,他的語速卻令她感到應接不暇。如果當初研究生面試的考官口語也像他講的這樣,那她十有八九要被涮掉的。
餅了一會兒,他掛了電話,微笑著說︰「去洗洗手,準備吃飯了。」
她隨口問道︰「剛才是誰來的電話?好像是國際長途呢!」
「我前妻杰西卡和女兒簡從美國打來的。那邊剛過了平安夜,她們想在第一時間祝我聖誕快樂。」
他的前妻和女兒?她不禁愣住了。
「感到意外嗎?」
她聳聳肩,說︰「是有一點。不過不是因為你結過婚,而是因為你沒告訴過我。」
「有什麼區別嗎?反正都已經過去了。你在意我的過去嗎?」
她想了想,說︰「沒什麼可在意的,而且你也說過都過去了,不是嗎?」
她抬頭望著他,他也正看著她,兩人相視一笑。他們都知道兩個人的相處重要的是現在,還有以後,而不是過去,過去的事知道就算了,沒必要追問下去,即使翻遍對方的羅曼史又有什麼意義?不僅沒風度且徒增煩惱而已。
安適精心準備的聖誕節火雞大餐是新奧爾良烤翅,听名字就知道這是道法式料理。色澤金黃的火雞翅膀淋上香濃的鹵汁,配菜是女乃酪和海鮮蔬菜沙拉,不僅色香味俱佳,而且營養搭配均衡;餐具也很講究,雪白的瓷盤,銀質刀叉,水晶高腳杯,如果在晚上,點起蠟燭,就是一頓浪漫的燭光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