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是件小事(上) 第15頁

周頌慍怒的眉宇微微舒展了一絲,「嗯」了一聲,卻不忘重復叮嚀,「不要做得太明顯,別讓她知道,萬一她生起氣來說我嚴重干涉她的工作,我就砍你的腦袋去給她當凳子坐!」

「是!您放心,一定不會讓鹿小姐發現的!」杜特助內心又想淚流滿面了——為什麼受傷的總是我?

結束通話後,業商廣告所在的商業大樓也到了,周頌吁了口氣,不自覺地嘴角上揚,心情愉悅地下車,腳下步伐還是比平常的慵懶閑適稍稍急促了些許,但已無稍早前那樣的焦灼狂猛凌亂。

業商廣告位于五樓,雖然已經是下班時間了,可繁忙的上班族往往很難真的能六點就順利打卡下班,所以大樓還是有著各家公司員工進進出出,有的甚至自外頭拎了便當回來,顯然又是一個忙碌疲憊的加班夜。

他滿眼灼熱的思念,興致勃勃地走進業商廣告大門——十分鐘後,周頌猶如狂暴受傷的困獸般沖了出來,氣息粗喘破碎,銳利的眼神布滿了深深的不安與恐懼。

鹿鳴三個半月前就離職了……她的手機成了空號……沒有人知道如何跟她聯絡……

周頌只覺心口劇跳得厲害,他甚至在出電梯的時候踉蹌了一下,險些跌倒,結實的雙腿此刻虛軟如泥。

她在家,她一定在家。

周頌從來沒有經歷過這麼漫長難熬的時間,從業商廣告回到她居住的大樓路途只有短短半個小時,對他而言卻彷佛過了幾百年之久。

他指尖冷得幾乎按不準樓層的對講機,按錯了好幾次,被不同的樓層住戶或無視或痛罵,他卻置若罔聞,思考能力變得異常遲鈍麻木無力,好像被隔離摒棄在整個世界之外……

直到正確的對講機傳來了一個陌生的女聲回復,不耐煩的告訴他,原本住在這里的鹿小姐把房子賣給她了,已經三個多月了。

——周頌強撐著的,那搖搖欲墜的最後一絲希望,剎那間在他眼前分崩離析破碎一空!

他的小嗚鳴……真的不見了……

鹿鳴抱著筆電,舒服閑閑地坐在前院寬大的藤椅內,抬眼望去,整片干淨的天空和蔚藍大海一覽無遺,海風吹來,和山風混合成了令人心曠神怡的滋味,她覺得自己簡直可以在這里坐一整天。

但是今天不行,今天村子里的阿美族帥小扮馬曜要帶她去挑輛二手的小貨卡。

村子里的阿美族兄弟姊妹都熱情純樸極了,對于她這個從台北來的外來姑娘,用著大海般寬闊疏朗的胸懷歡迎、接納、擁抱她。

尤其巴奈大姊還親自領著她村子里里外外拜碼頭,鹿鳴差點被大頭目家的娃郁阿嬤給灌趴。

當天晚上村子里為了慶祝,又開了一場篝火晚會,唱唱跳跳大吃大喝,了亮美妙歡快的歌聲響徹了整個村落。

——就連臉色慘白悲傷落寞靜靜佇立在夜色樹下的姬搖王後,都無法動搖鹿鳴想在這里住上一輩子的快樂決定。

清晨的陽光十分宜人,秋高氣爽的氛圍下,她邊咬著麻糯邊飛快地在筆電上頭操作著,巴奈大姊原來的民宿網站架設得比較簡單,除了民宿外觀和房間及海灘的照片外,就是地圖和交通及旅游景點建議。

她這陣子四處拍了不少或氣勢磅礡或清新幽靜或奔放歡樂的照片,還錄下了一些阿美族婆婆媽媽姊姊做好吃的傳統美食影片。

比如林投葉要怎麼編折成一個形似鳳凰的盒袋,然後用糯米、里肌肉、蝦米、紅蔥頭、胡椒、香油、酒等等炒制,裝盛進去,以棉繩紫緊,最後蒸出一個個翠綠美味的「阿里鳳凰」。

廚藝基本上一直停留在「很會煮泡面」階段的鹿鳴,對此簡直驚艷到嘆為觀止!

這里根本是天堂啊……

那天吃得滿嘴流油小肚子滾圓的鹿鳴,到處拉著婆婆媽媽姊姊嚷嚷著說要「嫁」給人家,惹得阿美族大爺叔叔哥哥弟弟們好一陣笑罵追打。

就在嚼著麻糬,傻笑回味著那天的咸香誘人的阿里鳳凰時,忽然筆電的電子信箱里瘋狂地涌進了十幾封Email。她心一跳,笑容消失了,盯著那十幾封都是來自同一個發件人的信,連點開的心情——或許是勇氣——都沒有。

周頌,他回來了,所以他發現了?

鹿鳴目光低垂,看著這些信的傳送時間,從昨天黃昏到今天凌晨五點,短短一個晚上,十幾封Email。她不知道這些信里面有多少是他的焦急或擔心,但生氣是肯定的。

是啊,她不告而別,她不負責任了,那又怎麼樣?

在經歷了五年多他一次次的不告而別、不請自來,她幾乎要以為其實他這樣的行為才是人類在面對、維系一段關系時,極其正常的一種行為模式。

她不否認她的不告而別,當中有和他、和過去的自己斷得干干淨淨的成分,也有一絲「讓你也嘗嘗這種滋味」的報復心情。

「我果然不是個溫良恭讓大度的女人啊!」她惆悵又略帶諷刺地笑笑。

電子信箱里那十幾封信依然靜靜躺在那兒……

她關掉了筆電,吃完麻糬,卻彷佛還有最後一口噎在喉頭,經過了幾次吞咽才終于理順了些。

四周小鳥雀躍歡樂的啾啾聲提醒著她,她現在不再置身那個繁忙壓抑步調緊張的水泥都市了——她長長舒了一口氣,眉眼間的郁色淡去,繼之而起的是明亮堅定。

第5章(2)

鹿鳴回屋去拎起了色彩斑斕的斜背布包背上,鎖好了門,到後院把機車騎出來,一路蜿蜒「下山」去。

和馬曜小扮約的時間是下午,但不妨礙她先到馬曜小扮工作的沖浪店晃晃吧?

她一路騎著,經過兩邊翠綠的山林,撲面而來的清風令她心情大好,忍不住哼唱起了最近新學北原山貓的歌「哈族」︰親愛的父老兄弟先生姊妹們請你們可憐可憐我人家的檳榔是真正的檳榔我們的檳榔是人家的丟掉的我們把它撿起來 咿呀 咿呀……

親愛的父老兄弟先生姊妹們請你們可憐可憐我人家的太太是真正的太太我們的太太是人家的丟掉的我們把她撿起來 咿呀 咿呀……

唱著唱著,興高采烈的鹿鳴開始亂改詞——……人家的男朋友是真正的男朋友,我們的男朋友是自己出門丟掉的,我們把他撿起來, 咿呀, 咿呀……

位于內湖科學園區內的其中一棟大樓,周頌私人開設的unlimited極限運動公司佔地百坪,建築物樓高十層,一樓到五樓是各種國內外熱門的室內極限運動場,采會員制,光是年費就是百萬起跳,卻依然搶手熱門,富豪圈內人人都以能拿到unlimited的會員卡為榮。

一些中小企業的老板或富二代甚至不惜代價買到會員卡,為的就是想借此搭上周氏集團的唯一繼承人周頌……就算神出鬼沒的周頌很少露面,非常難捕捉到「野生頌少」,那麼如果能跟頌少的那些名門貴族朋友打上交道,也跟中了大樂透沒兩樣啊!

unlimited的六樓到九樓為員工和主管辦公室,十樓想當然耳是老板周頌的專屬樓層了。

可此時,在出自有現代主義建築大師美名的德國設計師Ludwig  Mies  van  der  Rohe之手的Barcelona剪刀X型牛皮椅上,頌少的表情卻十分嚴肅鐵青難看。

另一頭辦公桌上厚厚一疊的業績及獲益報表完全撫平不了他此際的焦躁郁悶與苦苦克制的怒火、疲憊和懊喪——他兩天兩夜沒睡了。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