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難為 第7頁

「是。」啞聲低應的模樣看在眾人眼里,反倒像是被教訓得無話可說。

「你們都好自為之吧!」老者起身,丟下這一大群人直接離開。

以為樊仲遇被罵到垂頭喪氣,不少人都露出微笑,暗暗在心里將這名對手刪去。大房已不足為懼,就算再怎麼搞小計謀也只是白費心力罷了!

「要是當初三房那件事你沒強出頭,交給我們來處理,至少也不會血本無歸。想表現是好事,但也要懂得量力而為,不然樊家再怎麼有錢,也禁不起這樣的折騰啊!」坐在上位右側的一名老者嗤笑站起,帶著身後五個兒孫離去。

「可惜一個人的才能有限,再怎麼努力也難挽頹勢,我看你還是求求老天爺,看能不能早日讓伯臨有後還比較實際,只不過……」另一名中年男人也跟著起身,話沒說全,但話里的意思不言已明。「哈哈哈哈——」他大笑著走出廳堂,身後又是幾個小輩跟著離開。

就這樣,沒人給予安慰,扔來的全是明嘲暗諷的言語,不一會兒,剛剛還是滿滿人潮的大廳已走得剩下他們三個。

第3章

總算結束了。

確定所有人都已離開,樊仲遇抬頭,臉上順從不甘的神情全然抹去,少了刻意的壓抑,自然散發的傲然氣勢立刻取而代之。

這種全族聚會向來讓他厭惡至極。

不是因為那些尖銳的言詞,經過這麼多年的磨練,他早已能做到充耳不聞的境地,更何況那群人越是得意忘形,越表示他們又朝成功邁進了一步。

只是那一張張千篇一律的丑惡嘴臉已讓他膩透,若不是為了更遠大的目標,他才懶得應付他們。

「好可怕、好可怕……」樊伯臨來到他旁邊座位坐下,一邊把玩手中沙包一邊喃喃自語。

兄長的動作讓他斂回心思,樊仲遇瞥見那抹縴細的身影仍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一股煩躁油然而生。

一個被保護得極好的閨女,從沒見過人間的險惡,她所受到的震撼可想而知,但明明早已將之視作計劃中的一環,為何他的心緒還是被影響了?

最不該的是,他剛剛竟還被激到動了氣!樊仲遇的眸子微微眯起。

早在他滿十歲被允許進入廳堂參與家族集會的那一刻,他的天真就已被摧毀,但那時候的他並不曉得,因為在父親長袖善舞的保護下,受盡榮寵的他向來都是揚笑睥睨失敗者的那一個。

卻突然間,風雲變色。

案親砸下重金的鏢局接連被劫,損失慘重,而大批收購準備賣給官府的谷糧又在此時遇上火災,因無法如期交貨被扣上拖累軍情的罪名,無力自救的父親不但名下產業全被抄走,自己也身陷囹圄。

若是老家伙聚集全族的力量,絕對可以幫助父親度過難關,但他卻是選擇清楚劃分界線,任由父親自生自滅,等父親再回到家門,已成了一具冰冷的死尸,而大房的地位也瞬間從頂端跌落谷底。

「二放鴨,三分開,七圍牆……不對不對……」听到身旁的兄長又喃喃念起了口訣,樊仲遇徐緩地吁了口氣,抑下胸口熾燃的憤怒烈焰。就算現在沒有其他人在場,他也不能太輕忽。

「坐在主位的是樊家大老爺。」樊仲遇開口,身旁的樊伯臨立刻停住喃念,整個廳堂只有他沉穩醇厚的嗓音。「也就是我們的祖父,目前仍大權在握。樊家共有四房,先父是嫡出長子,名義上大房由大哥繼承,四房里有存有歿,堂兄弟間也已有人娶妻生子,各房的女眷你之後應該都會陸續見到。」听到他的聲音,孟海心震了一下。

方才他不發一言時,她就一直掙扎著該不該抬頭。

滿滿的關懷讓她想探知他的想法,但她又好害怕,怕會在那張俊傲面容上看到痛苦失意的表情,也怕自己壓抑不住的同情會傷了他。

他還好嗎?他的心情真如他的聲音听來那麼平靜嗎?猶豫了會兒,她還是禁不住擔慮地抬首朝他看去——

他半斂的眼簾遮去了眼神,讓人無法揣測他的心思,一如往常的冷淡面容沒透露出任何的表情,卻反讓她更覺難過。

若不是親眼所見,她根本沒辦法相信,明明是一家人,對于弱勢的人不但不伸出援手,反倒乘機踩著往上爬,而身為一家之長的大老爺竟縱容子孫如此冷血無情的行徑,他的冷戾言行也讓人打從心里發顫。

意識到她的注視,仍俊眸半垂的樊仲遇悄悄繃緊了下顎。

毋須和她對上眼,他也可以猜想得到那雙澄澈的美眸里,絕對只有關心而沒有任何的鄙夷和輕視。

她憑什麼用這種眼神看他?她該恨他,該因為他被罵得狗血淋頭而竊喜在心,甚至是用風涼話再補上一刀,但絕不是顧慮到他的感受而用這麼小心翼翼的態度對他!

才剛平抑的情緒又開始沸騰,察覺旁邊的樊伯臨朝他投來一眼,樊仲遇心一凜,發現自己竟在不知不覺間流露出太多情緒。

今天真的不是很順遂。他暗惱,用冷漠將怒意全然掩去,抬眸迎視她的眼。

「其他那些叔、伯公等旁支不在這里,而在樊家女人也不允許出現重要場合,他們誰是誰並不重要,就連大老爺,你也很難再有機會見到。」

他的偽裝太成功,孟海心看到的是一雙深不可測的黑眸,怕被他看穿她的心思,她趕緊回避了他的目光。

「……沒機會再見面也沒關系。」她吶吶低語。

一次的經驗已經嚇到她,如果必須在家族中擁有地位才能踏進這個廳堂,她只希望在他們眼里她永遠都這麼微不足道。

她的話讓樊仲遇譏誚揚唇。這樣就怕了怎麼成?要是知道那群人私底下做了什麼事,只會讓她更將樊家視做人間煉獄吧。

「後悔了嗎?原本想說丈夫是個痴兒,但只要稍加忍耐,至少還可以享受榮華富貴,抱歉,我的無能讓你無法如願了,先提醒你,大房沒有專屬奴婢,我們供不起。」

面對他話里的自嘲和諷刺,孟海心咬唇,紛亂涌上的情緒讓她不知該如何回應。

其實,她從來就沒貪圖過樊家的財富,甚至是只要一想到兩家的差距,擔慮就一涌而上,怕自己無法適應大戶人家的生活,會害他被家族的人看輕。

他是否能承襲家業對她根本一點也不重要,滿腔的期待全是因為他,他的身影自那日在院中相會之後就一直纏繞心頭,勾動了她的渴望,忐忑而又欣喜的一日一日數著成親之日的到來。

被婢女發現她偷偷地練習相公這個詞匯的叫喚時,她羞到無地自容,卻仍抑不住嘴角甜蜜的笑,編織著兩人白頭偕老的美夢,只要伴在身邊的人是他就好,再苦的日子她都可以甘之如飴……

結果美夢卻成了惡夢,她嫁的是他的兄長,而他是誘騙她自動跳進陷進的罪魁禍首。

他曾經因顧慮過她的感受而感到為難嗎?那次見面曾讓他因為她即將成為自己的大嫂,而有一些些的不舍嗎?她想問,但她沒辦法問,因為一問出口就等于將她的心意昭然若揭,她只能將未竟的言語藏在眼神里,祈求地望著他。

「我吃得了苦,我不在乎。」她在乎的是他的想法。

迎視她的目光,樊仲遇沉默不語。

就是這雙眼,佔據著他的思緒,讓他昨晚無法成眠。

他向來睡眠短淺,除非疲累至極,否則他寧可將那些時間拿來運籌帷幄而非浪費在休息上。但昨夜存在他腦中的不是詭譎心機,而是紛雜的思緒不停地繞、不停地翻騰,唯一不變的,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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