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婦 第15頁

他念著手中一迭廢紙上寫的字,再翻了幾頁,眼神驀地一緊。「余系芍對茶夙潭琴心相挑、擲果河陽……你教她寫這些?」這回他愕然了。

「她得學些成語嘛……」茶聯合眼神越飄越遠,完全不敢與兒子對視。

「她知道所寫的這些字的意思嗎?」茶夙潭板下臉,沉聲問。

「我有解釋,但她大概還不是很懂吧……」一臉心虛的回答。

茶夙潭面色更顯難看。這些都是女子向男子訴衷情意的句子,爹竟然這樣戲謔那女人!他往下再翻開幾張,更火。「衾寒枕冷、趑趄卻顧?」

茶聯合听到這兩句卻挺起胸膛,態度理所當然起來。

「本來就是,這幾句我可沒教錯,你常常拋家外出,一出門最少個把月才會回來,我與那丫頭難道不是被單寒涼,枕邊冷寂?」說著,他瞪了兒子一眼,「你拋下我這糟老頭就算了,那丫頭畢竟是女人,與你離別後會有多孤獨寂寞你不知道嗎?沒良心的!」末了還罵上一句。

茶夙潭感到啼笑皆非了。爹故意教那女人一些艱澀的成語,誆她一時不懂,這是在對兒子不滿的懲治,還是真在說出那女人的心聲?

「外頭風月無邊,希望茶夙潭不要穿花峽蝶?」看到這句,他幾乎要失笑了。

那女人若知道自己寫的都是些什麼,大概會想撞牆去死吧?

他這個爹真是頑劣到欠揍了!

茶聯合見兒子臉色發臭,這才總算不好意思的搔搔頭,「哪個女人不期盼自己的男人別在外頭拈花惹草的,我若不是見那丫頭在家里老是痴望天邊,也不會突發奇想的要她寫這些。」他解釋。

「她經常發呆?」茶夙潭挑眉問。

「是啊,每次你一出門,她就開始發呆,也不知在想什麼?」

「喔?」他似笑非笑。

「喔什麼喔,人家是在想你!你在時,雖不見得有空理人家,但總是還見得著面,她笑容也是滿滿,但你一走,她整個人就顯得無精打采,除了跟我這老頭聊天時有點神采外,其余時候總是悶悶的。」

茶夙潭抿嘴笑了,他實在很難相信有人與爹「聊天」時能夠出現什麼神采來。

「這就代表她想我?」

「難道不是,你都沒發現嗎?她其它字寫得還是丑得緊,唯有「茶夙潭」三個字漂亮確實,這不是特別下過工夫是什麼?」

他的笑容加深了,雙眼盯向手中的紙張,幾乎每頁紙上都有著「茶夙潭」三個字。

第6章(2)

茶聯合伸手要將那些紙收回,但是被兒子一瞪,只好識趣的作罷。「養兒子有什麼用?以後八成也是個妻奴!當初不如生個女兒,還能伴在身邊嘀嘀咕咕多好,至少不會動不動就給我臉色瞧,真是沒天良——」

「以後別再讓那女人寫這些了。」茶夙潭道。

「怎麼?怕那丫頭以後怨我,翁媳之間會產生嫌隙?」茶聯合冷哼。

茶夙潭沒再理他,拿了余系芍寫的信,轉身走人。

「喂,臭小予,看了信別太難過,那是你自找的,別來怨我!」老人家在後頭揚聲嘿嘿笑著。

余系芍從睡夢中驚醒,一坐起身,慌張的向四周望去,瞬間,放松下來,抓著衣襟長長吁了一口氣。

還以為……幸虧是在自己屋里!

這里的一桌一椅、一床一被,都是她精心挑選布置的,此刻睜開眼楮看見這一切,她立即安下心來。

可能是夢吧,昨晚找過那人後就自己回房睡了,沒有離譜的在少主床上睡去,好在好在,不然——

「余姐姐,你睡得可真久,可能是昨夜與少主聊得太晚,到天亮才回來,太累了吧?」小玉忽然笑嘻嘻的探頭向她。

她嚇了一跳,「我天亮才回來?」自己有在他房里待那麼久嗎?

「是啊,你這一覺起來都快午時了,這會是要先吃早膳,還是早午膳一起用啊?」小玉幫她端來梳洗用具,一面笑問。

「我——」

「我瞧還是早午膳一起用吧,清晨少主抱你回來時吩咐,不管你何時醒來,要廚房都將你的早膳溫著,這會你就干脆兩頓一起吃,免得浪費了。」

余系芍心髒漏跳了一拍。「是少主抱我回來的?」不是她自己走回來的?她連聲音都發顫了。

「咦?你不曉得嗎?啊,果然是睡死了,虧少主還輕手輕腳的擔心吵醒你。」

她一窒,久久,忍不住抱著頭發出一陣申吟。果然在人家床上睡著,她居然干下這離譜的事,真想撞牆了!「小玉,那個……除了你以外,還有人瞧見我被少主抱回來嗎?」她急忙問清楚。

要是讓人瞧見就糟了,這可是有損那人名聲的!

小玉瞧她緊張的模樣,也明白她在擔心什麼,嘆口氣。「那麼大清早的,大伙都還在床上賴著呢,我是因為守在你房里候著,才見到少主抱你回來,其它人應該沒看見,你不用憂心。」

「那就好。」她重重吁了口長氣。

小玉見狀,搖了搖頭。「余姐姐,你有沒有想過,主子為什麼對你這麼呵護呢?」她突然問起這事。

余系芍微愣,不解其意。「小玉?」

「雖說你是賣身給少主為僕的,但他並沒有將你當成下人看待,他讓你習字,給你青玉,供你優渥的生活,卻不要求你任何事,而且每次外出歸來,總是第一個先見你,今早更是親自將你抱回房,那小心翼翼怕驚醒你的神情,我見了都羨慕。余姐姐,少主其實對你——」

「小玉,別說出來,這話,不論如何都別說出來!」她慌亂的打斷她的話。

「余姐姐,你……」

「別忘了,我是寡婦啊!」余系芍難堪的提醒她。

「寡婦又如何?你說過還未洞房對方就死了,嚴格說起來,你還是——」

「不要說了!」她直接將掌心上丑陋的烙印攤在小玉面前。

小玉驀然住口了。

凶寡,光憑這個烙印,不管她是不是完壁之身,這身份都將跟著她一輩子,注定她這生無追求幸福的權利。

而她這生不會、也不能有男人要她,若肯要她的男人必會成為眾人的笑柄!

「余姐姐,難道你就甘願這樣過一輩子嗎?你對少主……就沒有存過一點心思嗎?」小玉忍了半天終于還是問出口。

她胸口驟然擰起,喉頭竟然緊得發不出任何話回答。

「你不想害人,但你的心未必甘願,換作是我就不甘願,憑什麼不能夠,憑什麼?」

余系芍身子震了下。

小玉明白自己不該多嘴的,但說出去的話又收不回來,半晌後,吶吶的開口,「我……先去為你準備膳食。」匆匆轉身出了屋子。

余系芍還愣著,久久沒有變換過姿勢,腦子里不斷想著小玉的話。她捫心自問,她對他到底有沒有存上任何心思?

一個對她這麼好的人,她不會完全無知覺這代表著什麼。

她只是一直裝傻,想說就這樣裝上一輩子,只要能待在他身邊,不管以哪種形式,就算是老天厚待她了。

有這樣的想法,算不算對那男人有非分之想?算吧,怎能不算……

淚水不知不覺的滾落了,一滴、兩滴、三滴……

「小玉,你不是我,不會了解那種就算是不甘願也得甘願的心情……」

茶夙潭將手中的信捏成一團,表情極陰。

李鳳獅瞧了心驚。「少主?」

「去,打明日開始,請一個新的夫子到府里來。」他沉聲吩咐。

「新的夫子?這是……要教誰?」小心謹慎的確認。

「那女人!」

李鳳獅微訝,「余姑娘不是已經由老爺親自教導了,還需要請外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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