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豫迎上她認真、嚴肅的眼眸,心頭微微遲疑。「我與她從小就相識,感情深厚,她一向知道我在想什麼。」
「然後呢?」
「然後?」
「我是問你,你愛她嗎?」
「……應該說,有些情誼的。」他言詞閃爍起來,眼神避免跟她交會,彷佛一跟她四目相對,就不知該如何回答問題了。鄭良良後退了兩步,以一種凝重的眼神審視著他。
「既然如此,你怎能親手將心愛的女子送進宮里?」他利用愛他的女人為他做事?發現他竟這麼狠心,她板起臉質問。
「這是希兒自願的,我並沒有強迫她。」
「但是你讓她這麼做了,你的心好狠,你確定自己對她真有感情?」她受不了的詰問。
「我說過我們相處多年。」
「相處多年不代表相愛多年!」
他沉默了。
「你若愛她就不會讓她進宮去伺候年紀足以當她父親的王上,這件事只說明你是一個自私、可惡透頂的男人!」她怒不可遏。先前他拿爹和九陽哥來威脅她時,她都沒這麼憤慨,那是因為她心中總抱著一點希望,覺得他不是這麼狠心的人,可這回,她是真的生氣了,她沒想到他為了私利,可以這麼卑鄙!
李豫望著激動的她,莫名地心慌起來,眼前的她就像只憤怒的火鳥,彷佛下一刻就會因為不齒他的作為而振翅飛走,他慌得急忙伸手握住她的手。「你听我說,別生氣,我曾阻止過她,但她堅持,她想幫我,我……我拒絕不了她……」他頓然感到一窒,來不及細想自己怎會以近乎懇求的語氣,對她說出那彷佛急于對愛人解釋的話語……
他驚愕于自己竟然慌亂地想對她解釋,她憤不憤怒又關他什麼事?
他剛剛表現得過于在乎她了,英俊的臉上先是愕然,再來是局促,低首瞧見自己甚至主動抓住她的手。他從不曾握住女人的手的,現在卻……
「我以為你只是疑病纏身,想不到你還心狠如狼,我真是瞧不起你。」鄭良良甩開他的手想走。
但他握得更緊,不讓她離去。
「你做什麼?!」她氣呼呼的瞪著他的黑瞳。
「你要上哪去?不去見你爹了嗎?」他啞聲問,再次訝異的發現自己怕極她一走了之。
「啊?爹!」她差點忘了她爹還在家里等著她,她快進宮了,這家伙特準她進宮前與家人見上一面,因為在這之後想見面就不容易了。
「不回去見你爹了嗎?」見她一副惱怒又不得不妥協的模樣,他焦躁的情緒慢慢地緩和下去。
「回,當然要回!」她氣結的道。
「那走吧。」握著的手還是沒松開,一路拉著她往鄭家方向去。
鄭良良獗高了嘴,嘴里不住嘀咕著,一路上,李豫沒听見半句好話。顯然,在她眼中他已是十惡不赦的大壞蛋了!
「大君,漢寧君走出義禁府了!」金質重迅速呈報。
「希兒的消息果然無誤,看來令嬪使出全力了。」李豫冷哼,心中還想著一件事。不是听聞有客到嗎?怎麼不見人影……
「啟稟大君,听說令嬪娘娘之所以能救出兒子,不只領議政樸具表出了力,另外義禁府判事宋民演也咬了您一口,王上對您十分震怒,甚至連讓您繼位的事也動搖了。」
「什麼?宋民演也出面?」這下讓他心神收攝回來,專心听金質重將事情說清楚。
「令嬪娘娘將您婚禮上強搶宋大人媳婦的事拿來做文章,那宋民演還親自上殿去哭訴自己遭到羞辱,王上因而對您感到不滿,所以這回才會願意放漢寧君出來,並且重新考慮世子人選之事。」
大君在外表現無懈可擊,幾乎沒有缺點供政敵攻擊,這次終于讓令嬪娘娘抓到他的弱點,她當然要興風作浪一番。
李豫表情嚴峻,宋民演會幫令嬪,想必也是要報復他,沒想到這事竟讓令嬪利用了去,教他有些懊惱。
「大君,當務之急唯有盡快將鄭小姐送進宮去,以平息您無德的流言。」
金質重進言。
「盡快送那丫頭進宮?」
「是啊,一旦她成為尚宮,誰還會說你貪圖人臣子媳的美色,這事得盡快解套才好。」
「嗯……」他緊抿著唇,神情有點遲疑。
「大君,您……不願意送鄭小姐進宮了嗎?」金質重探問。
李豫抬眉看了他一眼,沒有作聲。
「反正再過四天就是初三,您只是提早了幾天送她進去罷了。」護主的他再次勸說。
「你瞧出我不願送走她?」李豫眼神一沉,城府極深的望著他。
金質重一陣心驚。「不是的……我只是……只是試著猜測大君的心意。」他盜汗解釋。
「試著?你太小看自己了,你是我的心月復,當然能輕易猜中我在想什麼,不是嗎?」
李豫展笑,但這笑容卻讓金質重更加不安。大君好疑不願讓人猜中心思,他是太過心急才會說出這麼顯而易見的事……
「金質重,你是我的左右手,幫了我不少事,我對你越來越倚重了。」李豫拍著他的肩道。
他更驚疑。大君怎麼會突然說這些?
想起先前大君身旁消失的人……辦事不力與太合心意,對大君來說,都是一樣的,一旦不滿或起了疑心,這兩種人都會消失在大君面前,難不成自己終究難逃這命運嗎?
「不過老實說,這回你猜錯了,我答應詠嬪初三一定送她進宮,那時我很堅定,現在,應該也不可能改變什麼……你說的對,早幾天進去,也沒差別的不是嗎?吩咐下去,要那丫頭整理整理,今晚就入宮。」李豫沉聲交代,但他沒听出自己字字句句都帶著遲疑。
金質重點了首,快速退出,到了門外,重重吐出了一口氣,剛才他連呼吸都不敢,就怕伴君如伴虎,一小留神,他的腦袋就要落地。
轉身再瞧了一眼緊閉的門板。他真的猜錯了嗎……是他猜錯了,還是大君看不清自己的心思?
鄭良良穿著唐服,模樣瞧起來端莊瑩靜,明媚嫻雅,但,那只是表面,她內心可是怒濤洶涌,極為不甘。
這點坐在她面前的李豫一清二楚。
「你真要送我入宮?」
「嗯。」
「不能不去嗎?」
「不能。」
「再考慮一下也不成?」她瞪著他。
「轎子已在外頭候著了。」李豫面無表情地與她對峙,這份淡漠比任何表情都懾人。
就在兩人這漫長的「互瞪」中,最先捺不住的是鄭良良,她霍地彈跳而起,不顧身分的上前揪著他的衣襟。「你真的很可惡!」
「我知道。」他竟能用這麼平靜的態度與她對應。
「你以為我進宮後就會幫助你與詠嬪,讓你們繼續不倫的戀情嗎?你作夢!」
她切齒的說。
「我與希兒的事不用你插手,我要你進宮只是要你幫我帶出宮中的訊息。」
「換句話說,我是你放在宮中的密探,是這樣的嗎?」但她才不想被他這種卑鄙的人利用。
「沒錯。」母妃過世多年,宮中已無他的勢力,他必須藉助詠嬪以及她幫他建立起宮中的消息網。
「我做不到!我不為小人做事!」
李豫沉眯了眼,讓人猜不出他下一瞬會輕笑還是翻臉,但鄭良良什麼都不怕,就算他會扭下她的頭,也好過她進宮去幫他做壞事。
不過他沒翻臉,臉色反而緩下。「是的,我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可是朝中有多少的人是君子,他們誰不各懷心機,我的上頭原本有三個兄長,全都死于非命,這是為什麼?因為他們掌握不了情勢,救不了自己。」